1.智僧坐化白狼洞 赵堂代师访弟子
词曰:
三百余年宋史,辽金西夏纵横。争强赌胜弄刀兵,谁解倒悬民命。富贵草头垂露,英雄水上浮萍,事非成败总虚名,一枕南柯梦醒。
诗曰:
陈桥兵变立大宋,三百春秋南北分。
祖创基业儿孙误,天运自古兴与衰。
胡马直驱东西南,强虏起兵乱纷纷。
无道昏君施暴政,群雄祭旗襄义举。
仗剑提刀争日月,伏尸流血换山河。
盖世功名春枕梦,掀天事业笑谈中。
贤愚千载知谁是,贵贱同归土一丘。
残山剩水今犹在,不见当年争霸人。
自古历朝历代,有兴有衰,天运循环,不可逆转。北宋徽宗、钦宗,大好的江山到了他父子手中,只知享乐,不理朝政,害了忠臣良将,偏信误国奸臣蔡京、张邦昌之辈,从此国运日衰,后被金人夺了宋朝天下,攻入东京擒拿二帝,被金人辱封徽宗为昏德公,钦宗为昏德候,到头来客死他乡不知下落。后泥马渡康王,赵构一路南下建都临安,改称南宋,偏安江南,直到赵昺被元军铁骑追至伶仃洋跳崖自尽。南宋偏安一百五十二载,被孛儿只斤帖木真之后,忽必烈统一统天下算起,又经历四代君王。
话说元朝英宗至治年间,湖广湘中雪峰山脉之中,有一座秀山名叫五恋山。这五恋山有五座高峰,如五根手指相连,以五峰而得名。山中古木参天,怪石突出,古藤缠树盘石、竹林茫茫似海,方圆百里人烟稀少,虎豹豺狼昼夜出没。五恋山主峰峰高千丈,名为白狼峰,位于五恋山中央。此峰北面陡峭如壁,峰顶耸立约数十丈高的一块白色巨石,似一头雄狼,狼头面朝东,当地人称“白狼观日出”,传说是一条千年白狼的化身,时常在这五恋山中现身。有一次一只白斑猛虎叼着一个农家小孩归巢,被白狼精发现,从虎口夺下小孩送归其父母家中,小孩安然无恙。从那以后,当地村民一有灾难便烧香念白狼精保佑,并自发捐银在白狼峰中修建一座白狼庙。历经沧桑数百载,大庙经过几度重修,楼阁精巧宏伟,庙中一年四季香火不断。传说有时白狼精半夜现身于庙堂之上,享受香火供果。这白狼庙烧香朝拜之人往来不绝,数百年来长盛不衰。
在白狼峰下,距离白狼庙约两里路远的丛林深处,有一个白狼洞。洞口高两丈许,宽一丈许,洞内深不见底,无人敢进。早年间,曾有一个赵姓的猎户,勇猛超群,对付狮豹大虫等猛兽不在话下,听说白狼洞无人敢进,一时好胜,仗着艺高胆大,纠集一帮胆大的青壮猎手,手持猎叉刀斧,举着火把,便去探白狼洞。一群人进入洞中约四五十丈深时,一看见洞中石桌、石凳、石床等日常生活用具,样样齐全,应有尽有。洞中还有一股潺潺泉水从深处流出。大伙欣喜异常,正要踊跃前行,忽然一股阴风刹刹从洞中刮来,吹熄了火把,猎手们突然感到冷风刺骨,接着两道蓝光在洞中幽深之处闪烁,阴森恐怖。猎手们吓得全身发毛,冷汗直流。为头的赵猎户也不敢逞强,与众人知难而退。从那以后,五恋山的猎户与山民再无人敢踏进洞中半步。
从白狼洞往左一里处有一深潭,长宽百余丈,状似圆形,西北两面是石壁,东南两面地势较为平坦。潭水深不可测,水色幽绿。黎明和傍晚时总有一股白气从潭中冒出,如同一根白柱冉冉升起,直至白狼峰上才渐渐散去,时见山中的虎豹狼群在潭边戏水打斗。远远路过的樵夫、山民、香客不敢靠近,避道而行。说来也怪,在这五恋山周围尤其是白狼峰下,自从传说中的白狼精现身后,便没听说有虎豹豺狼伤人之说。
五恋山下有一块较为平坦的小盆地,盆地三面环山,河溪纵横。盆地上居住有数百户人家。这个村落原先叫五恋村,后改称赵家堂。过去村里只有赵氏一姓,元朝建立后,山外的南宋官吏将军之后及百姓为躲避鞑子的欺压掳掠,纷纷逃到深山老林避难,才使这五恋山更加热闹了,从此赵家堂便有了杂姓。在这方圆百里之地,也只有一位姓赵的大户,祖辈在村中修建一栋大宅院。现主人是一位当朝辞官回乡的赵官人,人称赵员外,承祖上基业,有良田百顷,山林数十座。赵员外的原配夫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闺秀,娘家姓李,人称李夫人,平日里乐善好施。自从老爷辞官回乡后,每遇上灾荒之年李夫人都会催促老爷开仓放粮,施粥赈济灾民,对佃户则视情减租减息。赵员外深知大夫人为人贤德,对她的话大都依从。只有一件事,心中放落不下。现已年近花甲,膝下无子,虽有一妻两妾,个个生得如花似玉,但都是中看不中用,个个肚子一年到头不见显怀。人说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偌大个家业,宽敞的庭院,除一妻两妾和佣人侍女外,没有个孩子闹腾,人到老时,没有后人接续香火,不免感到孤独寂寞,大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恨自己肚子不争气,两妾也与她一般,劝老爷再娶一房小妾。
赵员外早已心灰意冷,道:“夫人就莫操这个心了,老夫前后娶的三房妻妾,都没为赵家生个一男半女,是老夫前生没积阴德,今世报应。再娶无益,天要绝我赵家香火,能有什么法子!”李夫人道:“五十几岁的人,称什么老!姜子牙七十二岁做新郎,娶三十八岁黄花女,不还是生了一大堆孩子在那西周天下,封地称候。”夫人左劝右劝,赵员外心才慢慢活动了。年前托王媒婆相中张村一个姑娘,年方二九,是赵员外家的佃戸张户人家的女儿。赵员外在张佃户家见过张氏姑娘,只是那姑娘生得:
身材粗壮如牛,眉眼浓大似虎,口阔蒜头鼻,胸宽木柱腰,乳丰如驼峰,臀大如磨盘。粗胳敢拎磨盘石,厚肩能挑百斤担。话语隔山惊耳,貌平命里带贵。
赵员外见后,在张佃户家坐了片刻,喝了杯凉茶,便打道回府。夫人问他对那姑娘可还中意,他摇了摇头也没说话,便进书斋养神去了。夫人便知无戏也没敢多问。到了下午,那王媒婆屁颠屁颠跑来讨信,夫人道:“我问过老爷,老爷没作声,怕是不中意。”王媒婆听了,如一瓢冷水浇头,眼看白花花银子要泡汤,哪肯就此罢休,便道:“大夫人,您有所不知。那张家姑娘虽说相貌平平,粗手粗脚,是个干粗活的农家姑娘,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可赵老爷明明说是讨来续香火生孩子的,依奴家看,这姑娘就是续香火生孩子的福命。您让老爷娶来,赵家不出一年就会抱个胖小子。奴家愿与夫人打赌绝不会走眼。再说要论长相,赵老爷也该知足了。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像大夫人和两房妾室哪个不是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难道还不够老爷受用。找这张家姑娘是为赵家传宗接代,又不是装点赵家门面,管她什么长相。”
大夫人听了,也就动了心,正想回话,谁想赵员外在书斋听得真切,细想这婆娘的一席话,到是有些道理。便自个从书斋出来,对王婆说:“就依你说的,去定个日子吧。
夫人和王婆听了,喜得心花怒放。夫人便对王婆道:“你去取张姑娘的生辰八字,看她与老爷是相克还是相合。”王婆一听,鸡啄米似地点头,双腿却没有迈动。李夫人一见,忙叫管家取上几两银子赏她。王婆一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喜得齐眉冲天,笑得大嘴顶鼻,口咧牙露道:“奴家这就去呀。”
王婆到了张家,连哄带骗又要了张家些钱财,讨得姑娘的生辰八字。赵员外找算命先生来算,那算命先生道:“恭喜老爷,这张姑娘乃有福有子之人,八字也与老爷相合。”赵员外一听心中欢喜,赏了张佃户一顷好水田,娶了张氏过门为四房。
这张氏虽然相貌平平,腰粗臀肥,却也正值二八青春,蜜桃正熟,因家贫,同爹娘娲居简陋中,从小到大耳熟目睹爹娘房中床第之事,也颇晓风月,晓得这张员外的心思,也就使出娆娆媚态,娇娇声语,极力迎逢,曲意承欢,这赵员外虽说年近花甲,被这张氏惹得上火,也是为了赵家香火,也就披挂上阵,推劲发力,一门功课全用在这张氏身上,反疏远了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妻妾。总算老天不负苦心人,数月后,张氏便知有喜了。赵家上下欢天喜地,平日里死气沉沉的赵家大院,终于有了生机。尤其是赵员外,逢人相告,表明他祖上积德,夫人行善,赵家添喜在望有后了。张氏因肚子争气,赵家上下对她另眼相看,真是母以子贵,妻以夫荣。
眼看十月怀胎产期将至。一天晚上,赵员外在外会友,多喝了几杯烧酒,回家后便倒床入睡,迷迷糊糊间,只见一头似狗非狗、似狼非狼、满嘴獠牙、一身白毛的怪兽闯堂入室,蹲在大堂之下,不停地摇头摆尾。接着又进来一个和尚,身披袈裟,手执禅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来到怪兽跟前道:“你这孽障,终于转世修成正果。”说着取下一根黄色腰带套在怪兽的脖子上,对赵员外道:“赵施主,你可要好生看守,将来自有因果。”说完,又在怪兽脑门顶上拍了几下,转眼间已消息得无踪影。
赵员外早吓得灵魂出窍,见那怪兽直胫昂头,张嘴突牙,一声吼叫。赵员外大惊,大喊夫人救命。李夫人被他叫醒,忙点燃油灯。只见他满头虚汗,两眼发呆,晓得是噩梦所至,伸手往被里一探,连被带人全身早已湿透。赵员外惊魂未定,就将噩梦对夫人一五一十说了。夫人也很是惊异,却安慰赵员外道:“梦凶得吉,老爷别想得太多。”看离天亮还早,正要吹灯睡觉。却见张氏房中的丫鬟慌慌张张跑来报,说是四奶奶要临产了。大夫人听了,急急跟着丫鬟去了。
不一会,赵员外就听到婴儿啼哭声,家人上下都嚷开了,说四奶奶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少爷,一时赵家上下喜气洋洋。赵员外在给孩子取名字时,就想起那晚上所做的梦,便取名叫赵尚,字牧云。到了孩子满月的那天,由大夫人全权打理,操办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满月酒,不但请了赵家堂全村老少,连张氏娘家村子里的人都成了赵家的宾客。一共摆了上百桌的酒宴,凡送礼者一概拒收,算是当地近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热闹场面。
赵尚生下来时就与众不同,白天吃了就睡,不吵不闹,到了半夜三根开始哭叫不停,哭声如山中狼嚎,闹得赵家上下睡卧不安。好在张氏身强力壮,能吃能喝,奶水充足,还挺得住。一直闹到半岁才收口罢哭。快满周岁时已能满地奔跑。赵家又忙着为他作周岁生日酒。生日那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赵府上下从清早一直忙到午饭过后。正当客人散尽之时,外面来了一位化缘的游僧。只见他:
身披袈裟,手持禅杖,腰挎宝壶,脚踏僧鞋,阔面大耳,目光如神,仙风道骨,身键如风,口念佛经,声如晨钟,僧头香火烫佛印,化缘驱妖神鬼惊。
一声“阿弥陀佛”,如雷震耳。家人忙去禀告员外。那赵员外虽说曾在朝廷为官,以儒学为本,对佛道僧尼也一向敬重,不敢怠慢。一听来了一位僧人,便出门相迎。游僧道:“老衲得知小公子周岁之讯,前来道贺。”赵员外欢喜,一同迎往堂屋就座,吩咐沏茶。游僧道:“老衲想见公子一面,不知可否?”赵员外忙叫张氏抱少爷来见。哪知这赵尚平时谁都不怕,今日一见这位游僧,却吓得浑身哆嗦。只这僧人上前在他脑门顶拍了几下,赵尚才惊魂辅定,对着僧人嘻笑。游僧也很是喜爱,伸手接过抱在怀中,如同父子一般亲热。
一会,游僧道:“员外,你家少公子与老衲有缘,老衲想收他为徒,不知员外和夫人可愿意?”张氏是个粗人,不晓得其中奥妙,满心不悦,道:“你这和尚好不明白事理!我家员外烧香拜佛,好不容易才老来得子,怎能跟你出家为僧!”说着便来要抱回僧人怀中的孩子。赵员外见张氏不懂规矩,对张氏道:“不得无礼!高僧要收吾儿为徒,自有他的道理。”游僧道:“善哉善哉。”仍把赵尚抱在怀里。
原来这赵员外一听和尚这话,就联想起一年前梦中情节,心中有些醒悟,想这游僧今日非为化缘而来,应与孩儿有关。便道:“高僧前来赵家堂,莫不是专为犬子而来。若真是如此,乃是吾儿的福份,也是我赵家祖上积德。不知高僧是把吾儿带走,还是在此教导犬子,请高僧明示。”僧人道:“阿弥陀佛!员外言重了。老衲的确与公子有师徒之缘。这次前来,并非要带公子去做佛家弟子,只想等贵公子成人知事之时,老衲再来尽师徒情分。”赵员外一听,一块石头落了地,道:“请问高僧,这孩子日后归宿如何?”僧人道:“命运八字,一半在人,一半在天,一生祸福自有天意。员外不必烦心,待公子知事之后,老衲自会再来,把平生所学传授与他,将来必有建树。”赵员外道:“既然高僧要收犬子为徒,不如就住在我五恋山白狼庙修行。一切开销由老夫打点,如何?”那僧人道:“该来老衲自然会来,该去自然要去。”赵员外见留不住,便让管家为僧人多备些银两做盘缠。哪知这高僧分文不取,吃过斋饭便作歌而去。
这赵尚到七八岁时,已身高四尺有余,臂力过人,双手能提半桶水走百步开外,脚不疼,气不喘。赵家老少无不称他为小力神。六月十九日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生日,当地人都要在这一天去庙里烧香求子求福。先日,大夫人就约好赵员外和三位妾室带赵尚去白狼庙烧香。
次日清晨,赵员外与三位妻妾乘轿启程,张氏乃穷人家出身,不惯乘轿,便带上赵尚和几个丫鬟一路步行前往白狼庙。从赵家堂到白狼庙约有十几里路程,都是弯曲的山路。赵员外与妻妾的轿子,只能抬到山脚下的五坡亭,然后停轿,由几个轿夫扶着他们上山。只有张氏年轻体力好,爬坡如走平地。赵员外担心儿子太小,要轿夫拉着走,赵尚不让,自己步行上山行走如飞。见丫鬟提着供果吃力,还嚷嚷要帮忙。
白狼庙每到初一十五,香客人来人往。这一天是观世音生日,香客更是多于往常。方圆数十里外的人都赶来烧香。赵尚不一会就爬上了白狼庙,一看,但见得:
三山门外,佛殿楼阁,青烟缭绕。佛殿之中,千束红光射金霓,万道火焰绕彩雾。案堂上,鲜果祭品香烟绕;殿堂前,善男信女虔诚拜;庙堂中,佛祖高坐慈祥容,狼头金身面狰狞,木鱼敲得人心净,僧人佛歌不消停。香客只晓神灵高堂坐,不知寺中头陀正用功。
那赵尚初次走出家门看见寺庙,十分好奇,处处看个不停,两脚走个不歇,转眼间便不见踪影,把个赵员外和大夫人急得喉中生烟,怕人多丢失,忙叫张氏和丫鬟四处寻找。小赵尚看完寺庙外景,又串到庙中,只见一位老和尚在庙中打坐。那和尚见他面熟,问道:“小施主是来烧香还是来还愿?”赵尚不语,只是盯着发呆。这时张氏也赶来庙中寻找儿子,被和尚一眼认出,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原来是张施主。”张氏见是佛殿中的和尚在唤她,疑惑道:“大师,你怎晓得奴家姓名?”和尚道:“赵员外与小公子可来此庙?”张氏越发不解,正纳闷时,赵员外与几位夫人赶到。赵尚过来拉住员外的手道:“爹爹,这老师傅我好像见过的,他还认得我娘。”员外听后抬头一看,正是当年来过家门的高僧,慌忙上前施礼,老和尚道:“阿弥陀佛,果真是赵施主和小公子来了,快请到厢房就坐。”
一行人随老和尚来到厢房,老和尚道:“老衲已在此庙等候施主多时了。”赵员外道:“大师是什么时候到白狼庙的?如何不到老夫家中一聚?”老和尚道:“老衲来这庙已一月有余,专等小公子来庙中相会。”赵员外晓得老和尚七年前收徒一事,便对赵尚道:“这就是你的师父呢,快行个拜师之礼吧。”赵尚一听,就走到老和尚跟前,道:“师父在上,受小徒一拜。”说着跪下叩头。老和尚大喜,道:“你可愿意留在师父身边学艺么?”赵尚却点头如捣蒜。赵员外也惊诧,对赵尚道:“你可是要一个人留在此处跟随师父,爹娘要下山回家去了,不会在此陪伴你。”这赵尚一听,也有些犹豫,老和尚笑了笑道:“你若愿意留下来,从今日开始,你就跟我习文练武。我将平生所学传授于你,望你勤学苦练,将来成为有用之才。不负我千里化缘寻徒之心。”赵尚一听,还是点头应诺。老和尚呵呵笑着对赵员外道:“看来也是这孩子有师徒之缘,既然这孩子愿意,从现在开始,我们师徒为伴,在这白狼庙里居住。每月准他下山回家两天,你可准时派人来接送。”赵员外虽是心中不忍,却看这孩子愿意,只得一一答应。张氏等几位夫人哪放心不下,更是不情愿,但老爷发了话,哪敢多言,只好依老和尚的话去做,时常命人打点铺盖、油盐米面果蔬等送到白狼庙,不题。
这赵尚虽说才七八岁,就离开父母家人,只身在山中与老和尚为伴,却也不恋家,白天老和尚教他拳脚、枪棍、刀剑等,晚上教他读书识字。两人既是师徒,又如父子。张氏不放心,经常上山来看望儿子,问寒问暖。赵尚对娘道:“我和师父在一起很好,娘不必常来。”张氏见儿子如此,也就放下了心。
一晃七八年过去,老和尚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白狼庙,苦心授徒,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带出了一个文武双全的高徒来。赵尚从一个小孩童变成了七尺多高的汉子,相貌堂堂,身健体阔,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史学经书孙子兵法诸葛阵法等,无所不晓。
一日,天刚刚发亮,赵尚独自去后山练功。刚练一会儿,突然发现一头麂不像麂、獐不像獐的怪兽在他跟前奔去。赵尚年少好性,拔腿便追。那怪兽好像同赵尚捉迷藏,等他来追,赵尚快它快,赵尚慢它慢。一直追了两里多外,到了一个石洞前。那怪兽在洞口停顿一会后跑进洞里去了。赵尚在这白狼峰一住七八年,也曾与师父来过这里几回,见过这洞,只是没到洞中去过。也是鬼使神差,仗着一身功夫,便一头闯了进去。洞中越来越黑,前头的怪兽已不知去向,赵尚摸了一段路,身边已伸手不见五指,定了定神,却见前方似乎有一丝亮光,便跌跌爬爬朝亮光处摸去,也不晓得走了多远,只见前边是一个宽旷的大洞,约十数丈宽,一丈余高,洞顶有一线石缝,阳光从石缝中照射进来,洞中之物清晰可见。左侧石台上,摆有一些锅碗之类,应该是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用具,靠右侧石壁下,却堆着一具骷髅,将赵尚惊出一声冷汗。骷髅旁,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阳光照得一道道寒光闪闪。赵尚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一柄宝剑。那剑鞘年岁太久,早已腐朽,只有那几道铜圈在闪光。宝剑旁有一个小木盒。赵尚小心打开一看,却是一本剑谱。赵尚心中感叹,想这骷髅应是一位在此修行的前辈高人,不觉肃然起敬,便对着骷髅,向其拜了三拜,道:“前辈!恕晚辈冒犯。容弟子带上前辈的宝剑和剑谱出洞,好使前辈后继有人。”说完起身,取了宝剑和木盒出洞。
到了洞外时,却见师父已在洞边等候多时。师父道:“这么久了,我遍处寻你不见,料你一定进了洞了。”赵尚就向师傅说了进洞情由,并将宝剑和木盒递到师傅面前。老和尚接过宝剑一看,寒光逼人,锋利无比,赞道:“好一把稀世宝剑!”便问剑鞘何在。赵尚道:“剑鞘在洞中已久,现已腐朽。徒儿没有带回。”接着递过剑谱,老和尚一看,剑谱封面上写有“智灵剑谱”四字,一时老泪横流,放声大哭:“师父,你让徒儿好找啊!”这一哭,把赵尚吓呆了,不知是何缘故。
原来这老和尚六岁那年,祸从天降,父母相继去世。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举目无亲,只好离家出走讨米要饭。一天晚上,正在街头露宿,一个僧人路过,问其来历,见他孤苦无依,便带上他,从此就跟着这位自称是智灵的高僧相依为命,浪迹天涯。智灵和尚见他天资聪明,又本分诚实,便收他做了关门弟子,取名法号灵惠。教他习文练武。这智灵和尙看似是一位不修边幅的游僧,却是一位法功高深,文武兼备的隐士。身佩的一把宝剑,传说是唐代天宝年间的祖师爷传到他手中,也不知有多少代多少年了。智灵和尙精通十八般武艺,尤其精于剑术,自创了一套剑法,人称智灵剑法。剑法共有十二招式,与其它门派的剑法相比,虽招数不多。但此剑法使用起来极为奥妙,招招别出心裁,另辟蹊径。若能吃透这十二招数,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可从十二招中演变出无穷的招数变化,尽得轻灵翔动之妙。
灵惠就向赵尚说出自己与智灵师徒之事,泪眼汪汪道:“今日徒儿有缘,能得到祖师爷的稀世宝剑和他老人家一生修练的剑谱,也是师父在天有灵,天意如此,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为你师祖找到了继承之人。”赵尚也十分伤感,问道:“师祖怎么会到这白狼洞中修炼,竟老死在这洞中?”灵惠和尚道:“这就要追溯到几十年前了。那时候你师父一直伴随你师祖,他把平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我。一天,把我带到湘贵交界的梵净山。爬到山顶之时已是夜深人静了。他对我说:‘他一生共收了四个徒弟,论武功要算你三师兄最精,论贤德要算你大师兄最善,而你二师兄生性懦弱,与世无争,诚心向佛,现就在这梵净山顶上做了方丈。你是我的关门弟子。你与你大师兄、二师兄有相似之处,为人忠厚诚实,不存心计,容易上当。本来为师很看重你三师兄,他是个俗家弟子,悟性很好,无论文武一学就会,只是心术不正,也是为师失察,没想到他学成之后,不遵师教救急扶危,普渡众生,却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就是为师现在也拿他无法。师父身边也就只有这两件宝物,一是宝剑,此剑已有数百年之久,从开山祖师传到你师父我手中,算起来已有十三代了,称作青钢宝剑;二是为师潜心研究的十二招剑法,已著为心得,总要传给四个弟子中的其中一人,按理不传大弟子就传关门弟子。只是你三师兄虎视眈眈,日夜惦记你师傅的这两件宝贝。你大师兄是传不得的,因为他保不住。如果传授给你,怕你三师兄那厮晓得会加害于你。现在看来,为不伤你四兄弟情分,只得哪个也不传了,想暗暗再在这湘贵之地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传授这两件宝物与他。”听完师父一席话,我晓得他老人家用心良苦,全是为我好。就在当天晚上,我与二师兄睡在一起,不晓得什么时候,师父早已离我们而去。我跟随师父二十余载,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一走,心里难过极了。次日清晨辞别二师兄,沿山而下寻找师父。这偌大个湘贵之地,哪里找得到他老人家的踪迹。一晃就是二十几年,就在你满周岁的前些天,我正路过雪峰山苏宝顶时,见天色已晚,一路爬山,人也累了,便在山顶一棵树下打盹,刚刚入睡,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恍惚见师父来到跟前,说五恋山下赵员外的儿子快满周岁,这孩子自有来历,你可代师收他为徒,将来与师自有一段缘分。醒来时知道是一场梦。虽说是梦,为师也不敢疏忽,于是就在你满周岁之时,我便来到赵家堂,一打听,还真有一户姓赵的员外,家中小孩正好满周岁在做生日酒。于是便与你父亲订下师徒之约。之后为师又走访整个湘贵之地,来到梵净山与两位师兄相聚,打听师父的消息,两位师兄也不晓得师父去向,只是三师兄倒是来过梵净山问起师父下落及青钢剑和智灵剑谱之事。后来我又走访各地,还是未发现师父踪影,才打消寻找师父的念头。哪里想到,师傅原来却一直隐居在这白狼洞中,直到驾鹤西去。看来在你周岁之前,师傅就已离开人世。我好糊涂!”说到这里,灵惠更是伤心不止,含泪把宝剑和剑谱交回赵尚手里。正是:
一代灵智空绝术,碌碌深涧辞世去。
不是赵尚奇心异,哪得猛龙乱乾坤。
赵尚听了师父一番回忆,也是伤感不止,晓得了其中奥妙。但既然师父健在,自己哪敢将这两件宝物占为己有。要知这宝剑和剑谱物归谁手,且听下回分解。
2.宝庆城中除地虎 大山深处结良缘
第二回宝庆城侠义除恶
槐花皂少妇结缘
话说灵惠和尚要把师父的宝剑和智灵剑谱传授给赵尚,赵尚哪里敢收,道:“师父在上,此剑与剑谱理应由师父继承,徒儿万万不能接受。”灵惠和尚心知其师本意,不敢背师忘祖,喝道:“小小年纪如此迂腐,难道你想要陷师父于不忠不义之人么?还不快快跪下接受祖师爷之遗物。”赵尚见师父动怒,只好遵命,接过宝剑和剑谱。师徒回到庙中,备上火把祭品等物,进入洞中。灵惠和尚见到师父遗骸,喊了一声师傅,就悲恸不止,在遗骸跟前长跪不起。赵尚搀起师父,劝道:“师祖已仙逝多年,师父不必过于伤心。”灵惠和尚就脱下长衫,把智灵遗骨包好带回庙中,备上瓷缸择日安葬。
转眼到了春夏之际,五恋山下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种怪病,来势凶猛,似如洪水猛兽。当地百姓不晓得这病的来历,得此病者全身无力,上吐下泻不止,熬不了几日就不治身亡。赵家堂上千号人的村落,得病者十有五六,天天死人,哀号遍野。开始是赵员外组织身强力壮者进行抢救,没几天,他自己也染上瘟疫,一病不起。张氏准备派人告知在庙中的赵尚,赵员外摇头道:“万万不可!这病来势太凶,这孩子一旦回家,若是也染上了,怎么得了!赵家就这根独苗,一旦也有个一差二错,赵家就没有一点指望了。”家人不仅打消了告知赵尚的念头,还让家里村人香客向庙里封锁消息,不让赵尚知道。不到数日,赵员外一家都染上了瘟疫,三十多口人的大院,除两个丫鬟一个家丁幸运活下来,其余都撒手人寰。
白狼洞离赵家堂有十余里,山下消息平时靠香客传递。虽说赵家吩咐向庙里封锁消息,哪能封锁得了,不少村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求医无效,只得纷纷来庙里寻求白狼精保佑。赵尚只听得纷纷传说村里遭灾了,全不晓得会殃及到自家人头上,当听到爹娘和全家几十口人全被瘟灾送命的噩耗时,顿时如五雷轰顶,哪里经受得住,当场晕倒在地。灵惠和尚赶紧同和尚们按人中,灌姜汤。赵尚醒来,仍大哭不止。师徒就带了一批僧人赶到赵家堂,只见整个赵家堂已是十室九空,路上不少是扛着死尸去埋的人,屋子里大都是躺在床上的病人,有些奄奄一息,有些已是撒手人寰,合村人悲哭声不断,哀乐声不歇,鞭炮声不止。灵惠和尚们面对如此惨状,也不觉伤心动容,叹息不已。组织僧道们给死去的人念经超度,为活着的病人祈祷免灾。爹娘和三位大娘的去世,让赵尚犹如挨了一击重捶,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偌大的庭院,几十号人一下子就人去楼空了,家有万贯金银又有什么用?良田千顷又有谁去耕种?无数山林又有谁来采伐?他只好告诉家丁李四和两个丫鬟,家里的一切就由他们打点,大小事情也不必上山来问。凡是租种赵家田地的免交租谷。交代之后,便仍与师父上白狼洞。
倏又过了两年,灵惠和尚对赵尚道:“尚儿,你我师徒相处已是十年有余,你也长大成人了,十八般武艺也都练成,该下山去闯闯了,见见世面,去完成你师祖爷和我的心愿。”赵尚哪里肯依,道:“我从小就跟着师父,情同父子,现已孤身无依,现在要我离开师父和白狼庙,外面的世道徒儿一概不知,师父您要我到哪里去?”灵惠和尚道:“师父也是难为你了。”想了一想,道:“为师曾听你父亲说过,你有一个亲叔在宝庆城内开米行,已开了许多年,据说在宝庆城内也有些名气,人称赵半城,不如先到他那里去。但要记住,往东走不回头,这五恋山赵家堂不是你居住之地。”赵尚想问个详细,灵惠和尚道:“我昨夜为你算了一卦,临行前,师父留给你四句话,尚儿切记在心就是。四句话是:
缘来缘去缘留,功得功失功忧。
也曾叱咤风云,却也万事皆休。
赵尚听后,一时难解,便请师父明示。灵惠和尚道:“这是你毕生的谒语,吾师也不便说破,你总有悟透的一天,你好好珍惜罢。”赵尚道:“徒儿记住了。”
次日一早,赵尚收拾了行装后,便要向师父辞行,到了师父处,却是人去房空。问了庙里的和尚,个个摇头,其中一个小沙弥道:“今日天还未亮,便见你师父扛了包袱,独自下山去了。”赵尚一听,不禁伤心不已,蹲在师父门前大哭了一场。众人听了,无不垂泪。真个是:
男儿有泪不轻流,只因伤心到极处,
泪眼但看青山在,青山难留师徒情。
十般武艺历历在,十载师恩滔滔深。
今日恩师倏然去,丢下孤身何处寻?
赵尚哭了个昏天黑地,好不容易被和尚们劝住了,赵尚想了师父的话,只得向庙里僧人一一辞别,挥泪下山。
赵尚带上师祖的青钢宝剑和剑谱,取道修溪口投黔阳沿沅江望宝庆而行。这赵尚一路对景生情,好不凄惶:
蒸水掀浪,舟帆江上,崎岖峻岭,望山叠云,翠红花香,孤村人家,披星夜宿。晓月三更赶早起,鸡鸣五更独自行。人生路漫漫,生死两茫茫。今日出江湖,何日还故乡?
赵尚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独自一人走了十来天,好不容易到了宝庆城外,见到一家酒店挑出一片布帘,写着西城客栈。只见得:
西门城外,路通州府,店前荷塘鱼群游,两旁柞树道成荫。三岔路前客来去,店中婆娘柜台忙。伙计来去吆声高,桌上坐客啧菜香。
赵尚已是饥肠辘辘,便进西城客栈用饭。那柜台上的婆娘一看,好一个亮眼的英俊少年,便迎上前道:“客官可是用饭?”赵尚道:“正是。”便走一个靠窗的桌前坐下,解下腰中长剑。见那婆娘约三十来岁,一身白嫩,看起来也有几分姿色。那婆娘见赵尚不语,又道:“客官要吃什么?”赵尚初到宝庆,也不晓得什么好吃,便道:“随便上几道菜吧。”一句话倒把这婆娘难住了,见他桌边放着一柄宝剑,吃了一惊,想现在元军治下,百姓的菜刀都管制的,有哪个还敢违抗官府禁令,随身带剑!看来必有来头。也不敢多问,就自作主张,上了一碗白菜炖牛肉,一盘爆炒野兔丁,一盘宝庆腊豆干,一个小菜和一碗鲜蘑汤,外加一壶宝庆水酒。赵尚也顾不得酒菜味道怎样,狼咽虎吞起来。那婆娘也来到桌前陪酒,与赵尚喝了三杯之后,便试探问这问那。赵尚只得说出些自己的来历,因家遭变故,是来宝庆城中走亲戚的。那婆娘一听,才晓得是个初出江湖的乡巴佬,并不是官府的人,惊出了一口冷气,道:“小客官你明晃晃身挎宝剑,就不怕官府中人来抓你么?”赵尚还是初次听说不许带剑入城,便问是何原故。婆娘才明白这小子原来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道:“官府早有禁令,城里的人连切菜的刀一到夜里都要统一收缴看管,你私带兵器被官府抓住,轻则坐牢,重则杀头,难道客官不晓得么?”赵尚道:“我长期居住在山中,不晓得山外之事,亏得大嫂提醒。只是我这剑乃师祖传下来的遗物,一刻都不能离身的。”那婆娘也是见世面不少的人,想了想,道:“我给你一个主意,你今晚就在这店里住下,大嫂我出去给你定制一把雨伞,你要是外出,就把这剑藏在伞中,应该不会轻易被人看出来了。”
赵尚忙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忙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婆娘。婆娘道:“一把雨伞哪要得这么一大锭银子?”赵尚乃大户人家出身,出手大方惯了,道:“算是这几天食宿的开销吧。”婆娘看了看这碇银子,足有五两,又道:“太多了。”赵尚道:“大嫂是个热心人,权且收下。”那婆娘见赵尚执意要给,也就收了。
那婆娘便亲手打扫一间上好的客房,让赵尚休息。晚上又上了几道精致的酒莱,招待赵常。次日清早,便将特制的雨伞送到客人房中。赵尚把宝剑往伞里一放,再把伞一收,宝剑便看不见了。忙向婆娘道了谢,告辞老板娘,往城内走去。
这宝庆城乃湘中西陲重镇,是雪峰山区的牛羊、皮毛、山货、药材和黔江桐油进出湘南的集散之地。城中一年四季商客云集,大街小巷人来客往,商铺林立。茶馆、饭店、青楼等应有尽有,卖唱、说书、看相算命、练武卖艺等五花八门,好不热闹。赵尚来到东城西段,只见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讲魏、吴、蜀三国交战之事,说到曹操八十二万人马下江南,下面观众听得津津乐味,突然来了一个卖豆腐的小贩,放下刚做的两厢豆腐挑子,到台前对那先生道:“你这样的说书人也敢在这台上说三国交战?”那先生道:“老朽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还请指教。”卖豆腐的道:“曹操明明是八十三万人马下江南,你如何说是八十二万!”那先生笑了笑,道:“原来是这等事。”正说着,一条饿狗看见一挑子热气腾腾的豆腐放在地上,便奔来狂吃起来。台下听书的人不满卖豆腐的老叟打断说书人,便喊道:“你那位卖豆腐的老汉,豆腐被狗吃了。”那卖豆腐的老叟道:“你这人好不知趣,八十三万人马少了一万,一担豆腐算什么。”大伙一听便轰笑起来:“这人好痴呆。”赵尚在旁边一听,心想这宝庆人真执着,听书也这般认真。站了一会,继续前行。想起叔叔在城西,便往西城而来。一路边走边看。也该是命中有这一劫,来到西城街口时,遇上一位六旬老汉和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在街头卖艺。老汉敲着锣,姑娘随着锣声表演拳脚,之后老汉便向围观者讨赏钱。赵尚见那姑娘,只见得:
身如细柳袅娜,面如二月桃花。发似天空乌云,肌如雨中白羊,一阵拳脚吼声细,几番功夫风嗖嗖。
见那姑娘一身打扮,上身一件紧身白色小袄,下穿一条青色豆花长裤,虽是有些破旧,在这姑娘身上却是落落大方。看那姑娘又玩起了花枪,虽说有些华而不实,但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正耍到*时,突然从街头上窜出一群人来,气势汹汹地冲进场子,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狂打乱砸。这卖艺的老汉说是有些功夫,可哪经得起一群饿狼恶狗般扑打,登时被打得口吐鲜血,晕倒在地。那姑娘先是惊得发呆,回过神来看见爷爷被打得死去活来动弹不得,忙丢下花枪来护住爷爷,口中苦苦哀求:“莫打我爷爷。”泪水满面如梨花带雨。旁观者个个同情这祖孙俩,但慑于这帮地痞恶霸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竟无一人站出来说话。一个打手提起姑娘的头发,看了看,哈哈笑道:“哟,这妹子还有些模样嘛,我看就做我大哥的堂客吧,省得在这街头市面抛头露面,日晒雨淋,受这样的苦。”这姑娘生性刚烈,一伸手啪的一声狠狠打了这人一个耳光。这打手被惹恼了,就要来打这女子的耳光,被这女子性起,使出功夫来,这打手虽也有些拳脚,对付了一阵,却哪里抗得往这女子满腔怒火,一时被打得杀猪般嚎叫,一旁的打手听了,忙饿虎般扑了上去,这女子叫里敌得众手,一时被打得口鼻流血,昏迷不醒,就见那人一手提了姑娘的头发,将姑娘如拖一头打死的牲口一样拖到了为首的人面前。这下可恼了一旁的赵尚,哪知高低,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众多人欺负一位老汉和一个姑娘,算哪门子好汉!”
这伙人为首的地霸名叫黄三,人称坐地虎,是城西一霸,因买通了官府,只要是官府不管的事他都管,从生意买卖、开铺坐店、卖艺唱曲,到开妓院设赌场,就连街头小巷的小商小贩,也要插手。要是有人不拜他的码头,得罪了他,必是大祸临头。他手下养着几十个地痞流氓,整天在街头市面游荡。今日这爷孙俩初到宝庆,不晓得这里的规矩,没有拜他的码头,便惹下祸端。这黄三见赵尚出头,哼了一声,道:“这是哪里放出来的野狗,敢冲我发话!报个名号来,让大爷晓得你是什么货色!”赵尚一看这黄三,只见他:
面貌恶似太岁,五官粗如凶神,一身黑肉横生,满臂青筋暴突,七尺身材势如熊,一双环眼凶似豹,宝庆地面坐地虎,西门城中一枭雄。
这赵尚乃初出江湖,不知深浅,怒道:“放屁!本少爷坐不改名立不改姓,姓赵名尚。人家爷俩只是在街头卖艺讨口饭吃,你们就欺负他们,还有没有王法?”黄三一听,哈哈大笑道:“我看这愣头青,真是活腻了。既然要做护花使者,就让他尝尝做护花使者味道罢。”说完把手一招,就见几个随从一哄而上,齐往赵尚奔来。赵尚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不觉一股无名之火,从脚底冲到脑门,拔出青钢宝剑,先是对着二个冲在前头的打手,使出一个八步连环,只见光环一闪,就听一声怪叫,这两个恶棍的一只手臂就落了地,众人大惊。坐地虎黄三见来者不善,操起一根茶碗粗的水火棍便向赵尚扑来。赵尚杀得性起,卸下身上包袱,提剑便冲向黄三。那黄三也是个练家,那水火棍也舞得势如水火,棍棍起风。这赵尚也初试这智灵剑法之招,剑剑生风。混战到有六七个回合,那黄三早已是手忙脚乱。那帮地痞见黄三不是对手,便不管什么单打独斗,全都一拥而上,黄三乘机跳出圈外。
这赵尚怕伤人命,只想逼退黄三,让他知难而退,就此罢手。谁知这帮地痞不知死活,依仗人多势众,围攻上来。赵尚一看,也顾不得许多,大开杀戒,不到一刻工夫,好几个地痞不是伤了胳膊就是被砍断了脚腿。这帮地痞都是亡命之徒,平时骄横惯了,哪肯吃这种哑巴亏,此时越伤越拼命。那姑娘也醒了,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怕赵尚吃亏,喊道:“赵公子,莫管我们了。快跑!”一句话提醒了赵尚,心想,今日不杀黄三,不仅自己无法脱身,这父子也更会遭殃,也是小年血气心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提剑直奔黄三。此时黄三正喝叫手下地痞围攻赵尚,说时迟那时快,赵尚就势力一跃,人如惊兔,剑如闪电,那黄三躲让不及,被青钢宝剑从前胸穿入后背。一个在西城称霸十余年的枭雄,今日丧命于名不见真传的赵尚之手。赵尚举着血淋淋的青钢宝剑,怒喝道:“谁敢再猖狂,黄三这厮就是榜样。”那帮地痞见黄三已死,一下子斗志全无,哪里还敢逞强,转眼间逃得无影无踪。围观人群见这少年仗义勇为杀了黄三,个个称好叫绝,都说黄三罪有应得,罪该万死。姑娘见赵尚杀了黄三,吓得双手发抖,道:“赵公子你杀人了,官府要来捉了人,你快逃呀!”赵尚一时也慌了,只得道声:“姑娘保重!”说完提剑便往城外逃去。
且说那衡宝潭交界之处有一处山脉,名叫黄龙大山,是一处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在这茫茫林海的深处,有一座很不出名的山皂,因皂中有两棵古老的槐树而得名,叫槐花皂。皂中住着一户刘姓少妇,婆家姓刘,娘家姓梅,少妇姓梅名秀,人称刘梅氏,从小父母双亡,十一岁过门做了刘家的童养媳。十五岁那年,公婆相继去世,丈夫比他大八岁,长期疾病缠身,二十六岁时因肺痨不治早逝,留下几斗薄田和几间茅草房,让梅秀勉强度日。这黄龙大山深处的槐花皂,方圆百十里的山区也不过数百户人家,很少有人愿意与她来往,都说她八字不好,命硬,克父母、克公婆、克丈夫,是一个十足的带铁杀八败的天煞星女人。这般说法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越传越凶,后来被人说她命硬戴七夫杀,注定要克杀七个丈夫。当地人编成歌谣,道:
槐花皂,刘寡妇,模样俏,心中苦,
克公婆,克老公,谁敢碰,把命休。
附近有几个单身汉子见她长得美貌,人又年青,想打她的主意,但又怕她一身克男人的晦气,谁敢拿命来采这朵杀人花?可怜这梅秀自十七岁守寡,守丧四年,无儿无女,只好日观青山夜伴灯,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
山里女人习性勤劳,通常是夜半四更看天,黎明五更起床,起来便把屋前屋后打扫一番,然后烧水做饭,开始一天的劳作。昨夜一场春雨潇潇下个不停,天刚刚发亮,梅秀起来开门,正要抬头看天,忽见一男子倒在门前,把个独门寡妇吓个半死。好一会才定住神,伸手轻轻往那男子鼻孔一探,还有气息,是个活人。住惯深山的女子胆大心细,把他背进屋里,用温开水一灌,那男子便醒了过来。
这男子睁眼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眼前还坐着一个美貌妙龄的少妇,便惊问道:“这是何处?”梅秀见他已醒,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道:“你现在是在槐花皂,在我的家中。”那男子又问:“这里离宝庆城有多远?”梅秀哪晓得什么宝庆城,更不晓得有多远,摇头答道:“我也不晓得。应该很远吧。”那男子才放下心来。
梅秀心地善良,猜测这男子一定遇到了什么难处,于是也没出门,在家里细心照料,为他烧汤泡澡。熬姜汤去寒,待他吃过饭后,那男子恢复了精神。梅秀仔细打量一番,眼前这个汉子,早晨还是病态十足气息奄奄,到了下午变了个人似的。有诗为证:
一夜奔逃如病汉,面似黄蜡目无光。
多情少妇细心看,面目英俊如意郎。
原来这汉子便是昨日大闹宝庆城,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卖艺女子拔刀相助怒杀坐地虎黄三的赵尚。这赵尚从宝庆一路奔逃,哪里顾得上吃喝,又淋了一夜春雨,不知走了多少路才逃到了这深山老林,累得虚脱,晕倒在梅秀的门前。
到了傍晚,赵尚见梅秀正要起身做饭,便问:“大嫂,你家中还有何人?”梅秀道:“家中就我一人,公婆和丈夫都已过世,没有其他人了。”赵尚才知问得唐突,道:“吾不该提起大嫂的伤心之事。”梅秀道:“相公不必自责,我早已习惯了。”赵尚心想,这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此处不能久待,便要起身作别,道:“大嫂救命之恩,我赵尚铭记在心。只是我在这里,有诸多不便,先告辞了。”梅秀道:“相公身体尚未康复,这些天又连日风雨不止,你现在下山,怕你又感染风寒。况且现在已快天黑了,这茫茫林海还能去哪里,若不嫌弃,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走不迟。”赵尚就有些左右为难。想现在连出门的包袱也丢在宝庆城内,身无分文,这人生地不熟的,又能到哪里去,梅秀看出他的心事,便起身忙关上门道:“莫走了,就住下吧。”赵尚无奈,只好答应。
这梅秀做好了饭菜,端上桌来,请赵尚上座了,摆上温好的湖之酒,梅秀歉意道:“奴家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公子不要嫌弃就是。”赵尚道:“嫂子救我于危难,吾舍身难报,能有一口热饭吃,都感激不尽了。”梅秀听了,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也是公子的福份,也是女人的本份。”赵尚见妇人要离开,就说:“嫂子也要吃饭,若不介意,就坐下一道吃吧。”梅秀巴不得这句话,也就在对面坐了,给赵尚斟了酒,也给自己倒了,道:“今日能见识得公子,也是奴家的福份,先敬了这杯酒吧。”说着就自己饮了,赵尚也跟着喝了。梅秀问:“奴家还不晓得公子来历呢,也不晓得公子从何而来,到何处去?”赵尚见问,也就将自己的经历一一如实全盘托出。从生长在富贵之家到跟随师父学艺、从家里遭瘟疫父母双亡到初出江湖到宝庆投亲,从怒杀地痞黄三到独自流浪到此,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梅秀听了,不觉伤心抹泪,想,原只想自己这般命苦,却还有比自己更苦命的人,不觉对面前的这个公子既怜又敬,只顾一递一递在向赵尚敬酒。
二人边说边喝,不觉将一壶酒都喝光了。赵尚见那梅秀秀色可餐的脸庞,红得像朵绽放的红花,双眼似睁似闭,小嘴似张似开,浑身似静似动,话语似喜似愁。赵尚晓得这妇人喝多了,歉意道:“不该让嫂嫂喝这么多酒的。”梅秀就有些把持不住,一双媚眼瞟了瞟赵尚,笑了笑,说:“是奴家自个要喝的,与公子无关。”说着又要拎了酒壶去装酒,赵尚见了,伸手拦住,说:“今晚不喝了吧,我也喝多了。”被梅秀一把将赵尚推开,拎了酒壶,刚走出几步,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赵尚一惊,也顾不了许多,上前去撑扶妇人起来,不料这妇人身子像一滩泥,哪撑得起来,赵尚无奈,只得伸出双臂,一手撑住妇人脖子,一手伸到妇人膝弯处,将妇人抱了起来,到了床边,正要往床上放,这妇人却伸出一双手来,抱往了他的脖子,赵尚就听得妇人急促的呼吸和少妇淡淡的香味,赵尚一放下妇人身子,就被这妇人将自己也勾到了妇人身上。赵尚也喝了不少酒,也是七尺男儿,怎禁得往这一手,就贼着胆将嘴亲上了妇人的香腮和粉嘴,这赵尚情不自禁,与这妇人成就好事。
次日拂晓,窗外刚露一线曙光,梅秀不敢贪睡,起来观天看日,打扫院落后,便从鸡窝捕捉一只老母鸡杀了,取了几颗自采的山参,用沙锅炖好,当百鸟闹林太阳爬上山顶时,梅秀才叫醒赵尚起床,洗涮过后,一大碗热汽腾腾连鸡带参端到赵尚桌前督促他吃下,说是为他补身子。赵尚吃后,却见梅秀在一旁抹泪。赵尚不知就里,以为是自己昨夜失礼,为难了人家,忙上前道:“昨夜非礼了嫂子,小弟在这里告罪了!”说着就在妇人前跪了下来,妇人一惊,忙把赵尚扶了起来,伤心道:“哪里是公子非礼我!是我害了公子呀!”赵尚疑惑道:“嫂子害了我什么?”梅秀垂泪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自少父母离世,嫁了这家,先后又是公婆和丈夫相继去世,人就说我命里带煞,是个克星,哪个一旦碰了我,都有性命之忧。昨夜我也是喝多了,做了这事,岂不是害了你。”赵尚听了,不禁笑了起来,上前搂住了妇人,一边替她试泪,一边道:“嫂子这样如花似玉冰雪聪明的人,怎么会相信这类鬼话!我虽然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总算在佛道中混过的,只晓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管是你父母,公婆,还是丈夫,哪怕他们都走了,那自是他们的命该如此,或是前世造就的冤孽,这世来报的,与你又何干?不要说嫂子这么善良的人自有善报,即便是嫂子真有这克夫的命,我既然与嫂子有这一夜春宵,如嫂子不弃,我就在此与嫂子做个长久夫妻,就算被嫂子克了,我也心甘情愿。”一番话,说得梅秀又是感动得流泪,赵尚又温柔一番,见她那娇羞之态,又是忍耐不住,抱住梅秀又是一番搏浪。从此恩泽似漆,情意如胶。赵尚在梅秀的照料下,尝尽夫妻欢爱,从此改姓名刘,叫刘尚,把师父要他闯荡江湖的嘱咐,忘了个一干二净,俩人白天男耕女织,晚上男欢女爱,哪去管他世上之事。到了第二年,梅秀身怀六甲,刘尚对梅秀细心照顾,恩爱有加,没有想到乐极生悲,城里那赵尚杀人的通缉告示却传到了山里来,俩人一听,惊异不已。这正是:
少妇屈冤世态凉,心如死灰度凄惶。
谁知一夜春风来,从此小雀变凤凰。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3.仙岭神尼收高徒 杨公露富招嫌疑
第三回仙峰岭神尼收高徒
杨成瑞露富招嫌疑
话说宝庆城内赵尚剑诛黄三,为宝庆城除了一害,百姓暗中感激杀死黄三的义士,无一人去报官。城西地保知道后才去报案,被赵尚救下的卖艺爷俩被带入衙门问审。那卖艺女子名叫春妮,把前后经过交代一番。路府官见春妮爷俩遍体是伤,加上当地百姓作证,把坏事全推到黄三身上,也就免了严刑拷打,录下口供,准备捉拿闹事的地痞对证。哪知那班地痞平时狐仗虎威,仗势欺人,自从黄三死后,便树倒猢狲散,一个个逃得无影无踪。官府得知是黄三挑事,春妮与杀人无关,便放了春妮,下令捉拿凶手赵尚,张贴告示于衡宝两地。赵尚与梅秀得知此事,已是一年之后。先且不表。
且说衡州与潭州交界之地,有一村落名叫仙峰岭,住着一户人家。户主姓孙名先礼,为人厚道老实,做得一手好篾匠活,除祖上留下的几斗水田与几分旱土外,耕作之余,便走村串户编织箩筐、簸箕之类的竹制物件,赚些钱粮养家糊口。妻子王氏,十二岁嫁入孙家,十六年来已生育七个儿女。真是*现活,岁岁添新口,一家人在风调雨顺年景,省吃俭用倒还过得去,一遇上灾荒年间,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甚为艰难。好在王氏为人贤德,遵守妇道,相夫教子,治家过日子是把好手,一大群孩子不但听话,而且个个勤劳安分,年复一年也就熬过来了。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多有病死饿死的,一个妇人出嫁以后一年隔上一年不停地生儿育女,到头来也没几个带大成人的,而这孙家的儿女,个个都活下来了,没一个半路夭折的,算是个没打彩头的幸运人家。因此,附近人家凡有娶亲嫁女的都请王氏去为新人铺被整理床铺,讨个彩头,说她是有福之人,能给新人带来福气。王氏的七个孩子,只有一个男丁,两口子对这唯一的儿子视如掌上明珠。家里再难,也从不亏待他,视为孙家的希望,是传宗接代的人脉,六个女孩子把这唯一的兄弟如众星捧月般地服侍着。虽说儿女都是父母所生,但平时这帮女孩子就要受冷落许多,少吃挨饿是常事。
这一年,这时王氏又身怀六甲,怀胎已经十一个足月了,还不见孩子落地。王氏生过这么多的孩子,还从来没像这般折磨。有人说王氏怀的是一个怪物,吓得王氏挺着大肚子,往十几里的岩崖烧香拜佛。孙先礼更是为王氏久孕不产而心吊吊的,怕给妻子带来不幸。四月初九立夏,孙先礼与王氏挺着个大肚子在田间忙碌了一天,回来后王氏给儿子熬了碗粥,看着儿子吃完,夫妇俩与几个闺女就胡乱吃些稀饭青菜汤,上床睡觉。到了半夜,突然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过,这王氏突然隐约见有只大鸟立在屋顶上,这一惊吓,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对孙先礼道:“孩子他爹,我只怕是要生了。”
孙先礼急忙点亮油灯,正待下床,忽听王氏一声尖叫,转身一看,胎儿已经落地,哇哇哭个不停。孙先礼只得让王氏自去收拾,一问又是个女儿,心里虽有些不快,但一看这孩子也算正常,浑身白白净净,五官端端正正,四肢乱抓乱蹬,不是别人所说的怪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已是暴雨倾盆,雷声一声紧似一声,一道道闪电划破黑夜长空,就仿佛天都要炸裂似的。接着只听山洪暴发,浊浪滚滚,尤如万马奔腾,滔滔而下。几个孩子吓得直往被窝里躲,挤成一团。暴雨从半夜一直下到次日午后才慢慢停下来。仙峰岭下所有低洼处都变成一片汪洋。地势较低处的房屋早已被大水冲垮,不计其数的生灵与鱼鳖为伴在洪水中挣扎游荡。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汉慨叹,自从他懂事以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怕是要出大事了。大伙问他:“大爷,您经历的事情最多,这场大雨不知冲毁多少房屋,淹死多少生灵,您说要出什么大事?”老汉道:“看来世道要变天了,这鞑子的元朝恐怕要灭了。要出人物了,不是改朝换代的天子、大臣,就是乱世江山的豪杰、英雄。不然老天怎会让四海龙王带来这般洪水,你看看都快水漫天门了。”老汉的话被大伙越传越神,说是衡州、潭州、宝庆一带要出大人物了,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王氏在家,不晓得外面谣传,孙先礼做手艺回来,把听到的传言告诉她。王氏听后,看着怀中的七丫头,想起生孩子那天晚上所看到的异像,道:“可惜!不该是个丫头。”孙先礼不明白妻子的话,道:“丫头怎么了?”王氏便把那晚上看到的大鸟告诉丈夫,说是一只五颜六色的、好似传说中的凤凰落在房顶上,任凭雷鸣电闪暴雨倾泻,确丝毫不动,一直立在房顶上。之后便生下了七丫头。不晓得是否与传说有关。
孙先礼听后,觉得好笑,莫说是个丫头,就是个男孩,一只鸟转世投胎,再普通不过了,扁毛投胎化变成人算是有福之鸟。便对王氏道:“莫去胡乱猜疑。一个女孩子哪有福有胆去做天子,更不可能去推翻朝廷。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王氏被丈夫一说,再不敢多想。
这七丫头生下来几个月了还没有取名,家里姊妹都叫她七妹。一天,王氏对丈夫道:“女儿生下这么久,也该取个名了。”孙先礼虽说是个沒念过书的农夫匠人,但长期在外做手艺,也增长一些见识。想要给这七丫头得取好听的名字。抬头看见后山一片碧绿的翠竹和山顶上飘来的一朵白云,便来了灵感,道:“就叫碧云吧。”王氏道:“这名字与前面几个姐姐的名字不搭配。”孙先礼道:“管她配不配,一个女伢子,长大了总是别人家里的人。”
这孙碧云从小就天资聪颖,村里有位姓易的先生为本族开了个私塾学馆,常有几个弟子在此学馆念书识字。小小的碧云四五岁时就悄悄跑到学馆听先生讲课。易老先生见她一个女童,以为在这里玩耍,也没在意。后见她每到开课就按时赶来,感到奇怪,就问她来干什么。孙碧云道:“我是来听先生讲课的。”先生道:“你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娃,听什么讲课?”小碧云道:“女娃就不能念书识字吗?”易老先生见她眉清目秀,如此好学,倒是很喜欢,道:“你既然这等好学,待我跟你父亲说说,让你上学就是。”小碧云十分欢喜,就在先生面前跪了下来,道:“多谢先生,跪拜先生!”老先生哈哈笑道:“小小年纪,还这么识礼数!”就扶了孩子起来,道:“我就收了你这个娃了,你可是要好好听课,我也会常考考你。”小碧云连连点头。从此,先生也时常取些纸笔考她,让她背书写字,这小碧云过目不忘,胜似几个男生。后来孙先礼晓得了,怕先生来讨学费,便把她关在屋里不准出去。
由于孙家儿女一大群,十来口人穿衣吃饭,只靠二老操劳,孙先礼因劳成疾,病重卧床不起,王氏早起贪黑忙里忙外。小碧云最小,去不了学馆,便替娘操持些家务。七岁那年,一位道姑化缘从南天门来到仙峰岭。走到孙家时,正是太阳偏西时分,一家人正在吃饭。那道姑道:“大嫂,贫尼乃出家之人,四海为家,今日化缘来此,特讨口茶水充饥。”孙碧云机灵,忙放下碗筷,起身倒了一碗凉茶端给道姑。那道姑谢了,喝了茶,道:“敢问大嫂,这小妹子几岁?叫什么名字?”王氏道:“今年已虚岁七岁了,叫孙碧云。”这王氏虽然贫穷,却不肯怠慢来客,便起身道:“师傅还未用饭吧,若不嫌弃,可否一道吃饭?”那道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难为施主盛情,贫尼打搅了!”王氏便取出一付碗筷来,请道姑坐了。小碧云见娘发了话,便起身取了碗,把锅中剩下的米饭全装上,将满满一大碗递给道姑。那道姑一双慧眼盯着小碧云,对王氏道:“施主,贫尼有一事相告。独自云游四方,化缘数十年,一直想收个女弟子,却未能如愿。今日看这碧云小妹子,聪明伶俐,看出她也是很有善心,同贫尼有缘,贫尼想收她为徒。把我一生所学,倾心传授于她。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王氏听了,一时不好做声,想家境如此,丈夫又卧病在床,多养活一口人实在不易,尼姑有心收她为徒,也是一桩好事。便道:“待我去问一问当家的,再答复师傅吧。”待道姑同一家人吃过了饭,就把道姑的话向丈夫说了一遍。孙先礼卧病以来,眼看着堂客内外操劳,累得不成样子,心里早已不忍,这时能少一张嘴吃饭,也好减轻堂客一份压力。便道:“只要人家能善待七丫头,就让她领去吧。”王氏讨得丈夫许可,出来对道姑道:“我当家的答应了,只是这丫头心眼子多,也缺礼教,请师傅多多担担待。”道姑大喜,道:“这是自然,贫尼一定善待就是,施主大可放心。”王氏就把小碧云领到孙先礼的床前,对碧云道:“孩子,不是爹娘心狠,也实是无奈。你今后跟着师父,就是她的弟子。你进了师父的门,只就要听师父的话,日子要比家里强得多。”小碧云只是攥着爹娘的手痛哭,不肯离开。孙先礼也不觉伤心,对女儿道:“孩子,听娘的话,你看,爹也不晓得前世作了什么孽,得了这一身的病,求医用约也不见好,你去跟了师傅,参佛念经,兴许也能消消我这罪孽,为父去病消灾。你去跟了师傅,觉得过得下去,就在师傅身边,觉得日子不好过,你依然回到爹娘身边就是。”这碧云听爹说她去了能替爹去病消灾,才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王氏将哭红了眼的碧云牵了出来,碧云见了道姑,忙要跪师,被道姑双手撑住了,那道姑蹲下向来,替碧云试了泪,道:“你还是个孩子,就免了吧。”让碧云向父母行道别,王氏掩面而哭。回身取了些旧衣破巾等日常用品,打了包袱给女儿带上。母女心胆俱裂,悲怆离别。
原来这道姑法号慧宁,虽然面相看不过三十上下,慈眉善目,五官清秀,实际已经年近五旬,是一位武功极高的神尼。这慧宁从小被衡山慈惠庵的子芳师太收为弟子。子芳师太在世时,就有意在自己百年之后让慧宁掌管慈惠庵,谁知天不遂人愿,在慧宁外出化缘时,子芳师太一病不起,临终时只有大弟子慧因守在身旁。子芳师太晓得这慧因心术不正,狡诈毒辣,掌门之位万不能落入她手,就在临终前没有遗嘱发话传位给谁,带着遗憾驾鹤仙逝。这慧因早就晓得师父有意将位师妹慧宁,暗恨师父偏心,对二师妹慧宁恨得咬牙切齿。师太死后,见师傅没有遗传给慧宁,心中暗喜,就召集众师妹,假传师太遗命,称师太临终之时,已把掌门之位传位给她。众师妹心中不服,师太临死之前,大家都不在场,哪晓得师太说些什么。虽说众师妹心中明白师父是有意将位传给慧宁的,但现在无凭无据,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只好盼着二师姐回来再作理论。
这慧因早已料到师妹们不服,是在等二师妹回来推举二师妹做掌门人,如此一来岂不前功尽弃?于是召集几个心腹商量对策,决定先派几个心腹师妹下山,在回山的路上等候慧宁。
过了些天,慧宁回庵,路上又遇到慧因两个心腹慧安与慧媛,俩人就告知子芳师太已驾鹤仙逝。慧安听了,悲伤不已。慧媛安慰道:“现在伤心也无益,我等奉新掌门人大师姐之命,特来迎接二师姐回庵,商议师太后事。”
慧宁问道:“师太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说走就走了。”慧安道:“二师姐回庵便知。”慧宁就同二人一道回到了慈惠庵。慧因见她回来,便如今众师妹议事,假意对众人道:“二师妹没回来之前,我只好遵师父遗命接任掌门之职。现二师妹已回来,这掌门之位,师姐深感无力掌管,有辱师托,还是让贤为好。”
慧宁一听,心中明白,师姐对掌门之位早已是虎视眈眈,蓄谋已久,既然自称是由师父遗命接任,那肯轻易让人?让贤之说只是掩人耳目,堵众人之口,既为了要试探她的口风,也是要让众姐妹心服而已。便道:“师姐此言,折杀师妹了。师姐接任掌门之位,一来受师父临终托付,二来你是师父大弟子,师父百年之后,理应由你接管掌门,小妹万万不敢接受。”众师妹虽是不服,但既然二师妹不受,也无可奈何。自此,掌门之位便牢牢掌握在慧因手中。
这慧因虽是做了掌门人,却见众师妹表面上对她服从,但平时与二师妹相处得如同亲姐妹,二师妹威信比自己高多了,感到于己不利,怕对自己造成威胁,于是就处处刁难慧宁。慧宁心里明白这是慧因在下逐客令了,如果再呆在这里,不会有好结果,只好选了个日子,告辞慈惠庵的众师妹,下山四处漂泊,寻找栖身之处去了。
一日,这慧因来到衡州与宝庆交界处,见一座山峰不高但很有灵气,山中有一石壁洞穴,溪水不断,东望故地衡山,北看湘州九峰,南观三阳云山,西接宝庆帝岭,近接金华、邹岗、香炉、石荷峰,蒸水从山脚下龙口淌过,山腰白云缭绕,好一座修行仙山!慧宁看中了这个地方,便在山中石壁洞穴之中,收拾洞穴,结茅庐为庵,从此在这山上修道练功,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这慧宁神尼开山以来,数十年后渐渐有尼姑、和尚、道士相继在此山建立庵堂寺观,修行传道,香火绵延。正因聚集三教于一山,后被香客称作为聚湖山,这是后话。
却说这慧宁神尼巧遇小碧云,收为弟子,带上山中,言传身教,把平生所学一一传授给她。小碧云不负师命,武功长进很快,一杆梨花枪使得水泼不进,一手飞镖数丈之内发镖从不落空,还有慧宁教给她的鞭技,更是神出鬼没,一根近丈长的软鞭平时缠在腰间,一旦出手令人防不胜防。十年之后,神尼终于造就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徒弟。孙碧云不但功夫了得,而且琴棋书画、天文地理、降魔修道也得了师父真传。一个上山时瘦得皮包骨的黄毛丫头,如今不但成就一位文武嫌备之才,也哺唷一个出水芙蓉、仙谷幽兰般美貌的大姑娘。
且说西湘之地有一座石山叫做白石岭,山中有一块巨石状若覆船,人称石船,这石船背后跟随一路大大小小的石头直至峰顶,如似一个石头祖宗带着许多石头子孙。传说很久以前,一位石头仙人从南海岛上带来一大群子孙乘坐飞船来到白石岭上空。看见这白石岭山清水秀,便在飞船上往山下四周观望,忽见山中有一石洞,洞前聚集一群野狗在打斗玩耍,其中一条高大的野狗正在哈气作法,不一会一大群家禽及林中的飞鸟纷纷向洞中奔来,便成了这群野狗腹中之物。石头仙一看,便知那作法的野狗乃修练成道的野狗精,在此吞杀牲畜。心想此妖不除,不仅百姓遭秧,而且家禽飞鸟将会吞尽。于是便作起法来,用所乘的飞船把山洞的野狗精覆压在山峰之下,自此后,那石洞中再无野狗出没,这山也被人称作石船山。这位石头仙也就在此山中修道降妖,并在对面山上架起锅灶,生火做饭。附近百姓见这石头仙带着一群大小不一的石崽,便把这石头仙叫做石头娘娘,把对面山上的石头灶称作仙人灶。把野狗洞称作为镇妖洞。后来附近人家的孩子,若是体弱多病,只要在大年三十日午时时分,用红纸写上小孩的生辰八字,贴在石头仙身上,再供上一碗庚饭,认石头仙做亲娘,就可以保护孩子岁岁平安。千百年来,这一风俗习惯一直在此地延续下来。
这白石岭下住着一户杨姓人家,世代以裁缝为业,最善吊袍绣花,手艺精巧,绣工精细,在衡州、宝庆和潭州一带小有名气。到了杨成瑞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杨成瑞八岁开始跟随父亲学艺,十五岁出师。因父亲多病,便开始独闯江湖,一手绣花吊袍的绝活,在他手里做成,没有一点瑕疵。十六岁往湘乡做手艺时,已是名气大振。大户人家一见到杨成瑞的做工无不爱不释手。久而久之,杨氏名气越来越大,达官贵人、大户财主请他一做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后来潭州总管府总管夫人见他一手绝活,十分欣赏,便请他去总管府缝衣绣袍,一做就是几年。上至总管、夫人,下至小妾、儿子、闺女,个个都穿着杨裁缝亲手做的衣裳,不论长袍、短褂,样样手工精细,巧夺天工。主人对他也不吝啬,工钱加上赏银,真金白银不下数百两。几年后,杨裁缝有了积畜,便想起回去看看多年不见的祖父母和多病的爹娘。于是便向主人告假,总管府哪里肯放,发话说工钱可加,人不能走。杨裁缝没法,只好又干了半年,等把主人要做的衣裳等都赶着做完了,便对主人道:“小的已在外面漂泊多年了,上有七旬的祖父母和多病的爹娘,多年不见,消息全无,也不知家人如何,务必请老爷准假,放小的回家一趟。等安顿好了,再来服侍老爷一家老小。”这总管老爷是个汉人,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为人父母,孝顺为大,再没有理由留住他,只好准假两月回家看望家人。杨裁缝这才打道回家。
那些年,湘中这些在外做手艺的世家,不仅要学手艺,还要学几手防身的功夫,要不然,长年在外做工,好不容易赚些银子回乡,没有一手防身功夫,一旦遇到些蟊贼,就会人财两空。这杨裁缝也不例外,在湘乡时曾跟一位武师学了一些武功,后在潭州结识一员副将,此将功夫了得,惯使一根狼犽棒。于是扬成瑞一有空就与他陪练,时间一长,十八般武艺全都练成,刀枪弓箭样样熟练,十几个汉子近不得身。
这杨裁缝风尘仆仆回到阔别已久的石船山,正逢八月十五中秋节。到家一看,房屋已是破旧不堪,祖父母与爹相继病逝,只有娘还在,大姐早已嫁人。娘因三个亲人过世,受到这一个个沉重打击,已是重病在身。杨裁缝悔恨交加,到了三位亲人的坟前痛哭了一场。
杨成瑞受此打击,也没有了外出做手艺赚钱的心情,也看出人生苦短,及时享乐的人生信条。一面使出银子给娘医病,一面仗着身边有些银子,又是大兴土木置地建房,又是买田、买地、买山林。一个小裁缝,哪来这么多的银子,村里人就疑心这杨裁缝的银子来得非抢即盗。暗里就有人谣传这杨裁缝做了土匪强盗,这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杨成瑞娘的耳中,老人家本来就体弱多病,听了谣言大受刺激,一口浓痰堵住了胸口,一口气接不上来,不时便咽了气。
这杨成瑞的娘一走,对杨成瑞又是一击重捶,悲痛哀伤不已。只得为娘风风光光置办了丧事。谁知丧事期间银子花了不少,可就是热闹不起来。请来的人一个个胡吃海喝,可做起事来出工不出力。就连爹娘过去的亲朋好友过来吊孝也是悄悄而来,匆匆而去,走走过场而已,想留都留不住。送葬那天,杨成瑞为使送葬的人多,图个热闹,便与姐姐、姐夫商量,凡是送葬者,不分男女老少,送上山者,每人一钱银子,抬灵柩者每人五钱,总算风光抬上了山。丧事完后,杨成瑞百般不解,便问姐姐,姐夫道:“这村里人如何这样,一个个把我当外人似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谁家不死人,难道他们都是关门做丧事,悄悄背父母上山埋了不成。”
姐夫板着脸没有开口,姐姐含泪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做些什么?哪来这么多的银子。”杨成瑞道:“这都是我的手艺赚来的,一分分都是弟的血汗钱。”姐姐道:“你个小裁缝,凭手艺短短几年能赚来那么多银两,别人会信吗?”杨成瑞一听,疑惑道:“不是做手艺赚来的,还是偷来的抢来的不成?”姐夫再也憋不住了,道:“你难道没听那些人私下是怎么议论的?岳母又是怎么死的?”杨成瑞道:“我娘不是病死的,还是我害死的不成?”姐夫道:“这村里上下都传开了,说你这银子是在外做强盗土匪得来的,岳母是听说你做土匪而活活气死的。”杨成瑞一听,如五雷轰顶,气得七窍生烟。姐姐看弟气得脸色都发紫了,安慰道:“我们也不会相信弟这钱是偷来抢来的,可是人言可畏,舌头底下压死人哩,现在不只是你,成不了清白人,就连姐姐一家也要受累背黑锅。”
杨成瑞只好把从十五岁时离开家独闯江湖,先去湘乡后去潭州,在路府总管家做了几年细活,赚取银两的经过,一一与姐姐、姐夫全盘托出,姐夫铁青的脸才慢慢平和下来。姐夫道:“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些事越描越黑,越解释越讲不清。既然现在村里人不明真相,你也有口难辩,这样下去,会起来越对你不利,要是这话传到官府,那官府的人,听说你有大笔钱,还不是如苍蝇见血,你有一百张嘴也辩不清。依我看,现在既然家中老人都不在了,家里也没有你依恋之情,不如先回潭州去,继续做你的手艺,避避这个风头罢。”杨成瑞哪知高低,怒道:“我积的银子,都是吾凭手艺赚来,自有老天作证,我怕甚么!”偏不听姐夫劝告,还要待些日子。
这一日,正在一乡邻家喝酒,却见外面一片呼喝之声,就听有人进来道:“不好了,官府来捉拿盗匪来了。”这乡邻忙问道:“这村里时哪来的盗匪,他们来捉拿哪个?”有人道:“怕是来捉拿杨裁缝家的,正在找地保带往杨裁缝家去。”杨成瑞一听,哪里还坐得住,一口气跑回家,趁官府还未来家,匆匆取了银子,慌忙扛到后山埋了,当即赶往潭州去。这正是:
平生祖传手艺精,针针线线聚织银。
可恨官府贪心重,难容巧手致富人。
要知杨成瑞下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4.松林客栈遇故友 春香通奸害亲夫
话说杨成瑞孝为躲避官府,匆忙去潭州。一路翻山越岭,路经石马潭,眼前是一座高山,四周荒无人烟,却见山上一缕炊烟冉冉升起,想这高山上居住之人,一定是佛道高僧仙道之人,正好路过,不可错过。便寻路上山探看。走到半山,见一面瀑布从石涧上落下,耳听得如狂风呼啸之声,那石涧之上,隐约见一位仙女般少女,亭亭玉立,在独自在练功。杨成瑞疑心自己在做梦,待上得涧来,果真是一位女子,惊异不已,但见得:
面如满月,身似轻燕。靑衣紧身,更显亭亭身段;双剑在手,恰好英姿飒爽;气喘徽徽,犹如梨花带雨;初见少年,不觉羞花闭月。潺潺山泉柔玉面,轰轰瀑布壮武威。
成瑞忙上前施礼,道:“姑娘可是人还是仙,为何一人在此练功?”那少女一看,见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后生,不觉羞涩,只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何故到此?”杨成瑞从小闯荡江湖,一听这少女乃佛门中人,便道:“我是路过此山,见山中有炊烟,一时好奇,便想上山想拜访仙道高僧,没想到在此遇上姑娘,真是有缘。”
孙碧云从小跟随师父,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今日遇见的又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后生,不便多说话,准备收拾回洞。就听远处有人叫唤:“云儿,你在跟哪个讲话?”杨成瑞一看,却又是一位道妮,看上去五十多岁年纪,款款走来,想她叫这姑娘叫云儿,一定是她师父了,便施礼道:“师傅,晚辈成瑞有礼了。”看那道妮:
布帽盖头,素袍裹身,虽说深山修道无邪念,却难掩徐娘半老风流态。只看慈眉善眼天颜静,却不知仙风道骨功夫深,山中隐居数十年,静心修道赛神仙。
那慧宁神尼见杨成瑞青春年少,彬彬有礼,便笑了笑,道:“施主怎能私闯佛门禁地,难道不怕老尼惩罚么?”杨成瑞晓得这道妮在取笑他,也笑了笑,道:“师太此言差矣,小辈倾慕深山修行之人,今日正好在此路过,便想上山拜访,不想是两位女子师徒,小辈唐突,还望师太宽恕。”
慧宁神尼便同杨成瑞问了些话,晓得了这杨成瑞的一些来历,原来也是孤儿一个,无亲无故。便对杨成瑞道:“今日天色不早了,男女有别,恕贫妮不能留宿,施主早些赶路吧,贫尼恕不逢陪了。”成瑞听了,一时也觉不便,只得施礼道:“既然如此,待晚辈哪日有空,早些来拜访罢。”慧宁神尼笑回了礼,便随孙碧云回洞。杨成瑞双眼直勾勾地看这女子离他而去。
这孙碧云回到洞中,就有些心事上来,想起十年来一直陪伴师父,日出以青山为友,日落与明月相伴,与世无争,心境平静犹如止水。只是到了少女青春期,哪能没有思春之心?今日被杨成瑞这个不速之客打破平静,心中便难以平静,心绪乱了,便难以自控,晚上生火做饭,也便心不在焉,把好好地一锅饭给烧糊了。慧宁神尼哪有不觉察,晓得这妮子已为情所动。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强留结冤仇,看来这小鸟是要离窝展翅高飞了。慧宁神尼虽是自己一生不敢动过凡心,却也晓得其中滋味,不是一个少女能轻易自制得了的。她并不想让徒儿碧云像自己一样,伴随青灯、手捧黄卷过一辈子,更不想要碧云终身陪伴她这个孤身老尼。她曾对王氏说过,要收一个带发弟子,而不是一个削发为尼的道姑。现在碧云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以今日的情形看,人各有志,岂能强留。她观察了那个少年,从外表与谈吐来看,与碧云倒是匹配,只不知人品如何?便把碧云细细盘问,碧云哪解师父之意,心慌意乱,胡乱说几句愿意跟随师父一辈子,不嫁人等口是心非的糊话来。神尼一听,笑了笑,道:“好一个徒儿,师父带你多年,相依为命,情同母女,到头来不肯说一句真话,师父白疼你了。”
孙碧云一听,晓得自己的心事也瞒不过师徒,却怎好启齿。这神尼看她那神态,笑道:“师父当初收你,也没想让你出家,只想让师傅这身功夫后继有人,如今看你这如花似玉的人,也不忍心让你独守空房,只要是你有相中之人,师父会成全,你为你做主。师傅也看出来了,今日遇见的那个少年,师傅看了也不错,也是该有这缘分。我想那少年要真的有心于你,下次必会上山来找你。到了那时候,你俩要成为夫妻,师傅一定成全。”孙碧云听后,只是娇羞不言。自此以后,只是天天盼着杨成瑞再来山中相会。
且说那杨成瑞从山上下来,心却还在那女子身上,想我杨成瑞如能娶上这女子为妻,相依相伴,也不枉在世上做一回汉子,想找法子与那云儿姑娘再见上一面,悄悄定下终身才好。又想,看那老尼的神色,以及那女子的人物功夫,我杨成瑞要是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来,人家能瞧得起看得上么!,细细一想,自己也是一个堂堂男子汉,也有一身功夫,哪能就这样甘心一辈子做个伺候人的手艺人!想既然那帮山民说我是土匪强盗,我就干出一番打家劫舍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不但叫那些造谣的山民胆震心裂地看看,更有脸面上山见那女子了。
杨成瑞拿定主意,想起在湘乡一带做手艺时曾结识一帮伙计,其中就有人与绿林好汉打过交道,说起过拉杆立寨做山大王的趣事,于是就不再回潭州做手艺,却转道去湘乡永丰,打探一些江湖山寨的消息。
这杨成瑞转道沿湘中桥亭寺与永丰之间一条古道而行。古道在崇山峻岭中蜿蜒盘旋,行至一个三岔路口时,看见一大片的松树林,林子深处有几间小屋,木板挟墙,木皮盖顶,屋前搭着一个凉棚,凉棚上方用竹竿挑起一块狼牙边的布旗,旗上写着“松林客栈”四个大字。此时正当午后,秋阳正盛,枝头鸟鸣,秋螳子一阵一阵叫吵不休,正是消闲避暑之时。杨成瑞从清早起赶路直到午后,已是饥肠辘辘,便进了客栈,一看客栈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胖妇人靠着柜台打盹。只见得:
古道弯弯,峻岭人稀,山间古栈,炊烟袅袅,毒日高照,山风习习。那胖妇,白巾盖头青花衣,涂脂抹粉如俏妮,丰乳肥臀肌肤白,伏桌鼾睡声如雷。
杨成瑞坐定后,喊了一声:“店家,来客了!”那胖妇正睡得香,听到叫喊,吓了一跳,看清了是一位青春少年,慌忙起身,歉意笑了笑,道:“怠慢客官了,你要些什么?””杨成瑞道:“好酒好菜都拿来。”胖妇道:“小店有米饭,熟牛肉,高粱酒。小店没有别的特色,这高粱酒人称‘开坛五里香,出门人自醉’。客官要多少?”杨成瑞在大户人家好酒好菜哪样没见过,也是心情不好,便道:“莫哆嗦,快拿来!”
胖妇就回到店里,端来一坛高粱酒,接着又切上来两斤熟牛肉,几样小菜。杨成瑞只管喝酒吃肉,狼吞虎咽。那胖妇也不过二十几岁,丈夫外出数年未归,一人独掌小店,一看这客官自斟自饮,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也是无聊,便伸手拿一个酒杯走到桌前道:“相公一个人独自饮酒,好没趣味,奴家陪陪如何?”杨成瑞常年在外,也晓得一些江湖规矩,便道:“你陪我喝酒,是不想收这桌酒饭钱啰。”胖妇道:“只要奴家高兴,不计较这酒钱饭钱的。”杨成瑞抬头见这胖妇的那双眼有些放荡来,便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与男客对盏饮酒,就不怕你老公责怪你么。”那胖妇哼了一声,道:“那死鬼三年不归,音讯全无,要是死在外边也就罢了,就是还活在世上,也怕他早就有了人家了,哪里还来惦着奴家,我见公子一个人闷着喝酒吃菜,难道公子也有什么心事么?”
杨成瑞听了,也是伤感,道:“这个世道,不管在家在外,能混口饭吃活下来已是不易,你也不要想太多。”就起身给妇人倒了酒,那妇人一口饮了,两人一递一递喝酒,几杯烈酒下肚,那胖妇就一脸春风荡漾起来。
正在兴头,却进来一个客官,叫道:“店家,快备酒饭充饥!”那妇人恨这客官打搅了她的兴致,忙挥挥手,道:“店中已冇酒冇菜吧,你到别处去吧。”
谁想那客人道:“你店里有酒有肉,不招待客人,还开什么店?”一边走到桌边,细细端详了杨成瑞,拍拍手大叫:“杨裁缝!果真是你!你怎么来了这里!”杨成瑞抬头一看,原来正是他要找的夏点子夏全明,也十分惊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想着不晓得哪里去找你,你却找上门来!”一时心里欢喜,忙唤妇人:“店家,再来一坛酒,两斤牛肉,上几盘拿手好菜,这客官我请了。”夏全明也就坐了下来,道:“你怎么到这松林客栈来了?”杨成瑞叹了叹气,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先喝酒,容我慢慢给你说。”俩人欢喜,一味你来我往敬酒,几碗酒下肚,夏全明问道:“听说你在潭州发大财了,是真是假?”杨成瑞挥了挥手,道:“就莫提这档子事了。”夏全明问:“是怎么啦?”杨成瑞就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夏全明道:“人言可畏,有时唾沫也会淹死人的,何况这官府要晓得你有些来历不明的家财,作也要把你作死的。”杨成瑞道:“全明兄说得太对了。现我杨裁缝被逼得无处可去,家里待不下,潭州不想去,手艺无心做,你说怎么办?”
夏全明问道:“你说要找我,你找我什么事?”杨成瑞看妇人不在身边,小声道:“哥也不是外人,弟就说句心里话,小弟已横下心来,拉杆立寨作个山大王。我这次去湘乡永丰就是想找一些无牵挂的伙计,聚集起来打家劫舍,以免受那些鸟人的白眼。他们说我是土匪,我杨裁缝就做个真真正正做个土匪给他们看看,吓吓他们出口恶气。”
这夏全明听了,沉默半日不作声。杨成瑞便问:“哥现在在做什么?”夏全明道:“也是一言难尽。自从与你分手后,也和你一样,一混就是几年,好多伙计回家的回家,没回家的就在外娶妻生子,我在外漂泊十余年,也积赞了一些银两,和你想的一样,也打算回家盖个房娶个堂客安家过日子,省得在外四处漂泊。刚才听你一说,也不敢回家露财了,也不晓得如何是好。”
杨成瑞道:“你我都是练过武的人,何不联手干它一场?全明兄意下如何?”夏全明沉思一会,道:“说的也是,反正这世道人匪混杂,好坏不分,盗匪与官府也没有什么分别,弟既然想好了要干,愚兄便与弟干它一场。”
杨成瑞一听,心中大喜,便道:“全明兄快人快语,有你我一起,何愁大事不成。依小弟看,下一步就到永丰一带联系过去的伙计,打开局面,选个山头拉杆立寨。”
夏全明道:“这拉杆立寨之事,先不要大张旗鼓。万一联系的人,不肯干这号营生,或者把你我出卖了,报了官府,立寨不成倒枉送性命。这事干不得!依愚兄之见,远水难救近火,还不如在家乡附近寻找现成的土匪山寨打主意。”杨成瑞一听,不知其意,便问:“此话怎讲?”
夏全明道:“现在这方圆百余里的山区,就有大大小小的山寨十多个,有大的,也有小的,我们要干事,就先从现成的山寨中,找个势力不大的,也不算小的,不强也不弱的,你我兄弟能吃得住、咽得下的山寨下手,把他们降伏,使他们向弟俯首称臣,不更好吗?”杨成瑞听后大喜,道:“好主意!人称老兄夏点子,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天来我苦思冥想,就没想出个名堂,今日幸好在这里遇上你,使小弟茅塞顿开。要说这附近的山寨,小弟倒还晓得一些,西乡附近,有几个山寨,红桥寨、羊角寨、螺蛳寨和宝云寨。你看先对哪个寨下手?”
夏全明道:“愚兄在外漂泊,对这几个山寨的情形,也略知一二。你刚才说的这几个山寨比较起来,红桥寨势力最强,喽啰就有两百来号,是附近的大寨。该寨有三位头领,大头领欧明,文武兼备,有胆有识,好谋善断,是个难对付的人。听说他在做绿林好汉之前来历不明。二头领刘道成,原是铁匠出身,后与欧明结拜兄弟,便随欧明一起上山。他手中一根熟铜棍锐不可挡,一二十个人难以近身。三头领王六原是个做手艺跑江湖的,见多识广,又有一身好轻功,行走如飞,攀壁翻墙如猴子。论拼斗他不如你,而行走轻功你我都不如他。凭你我两人之力去攻打红桥寨,很可能寨没攻破倒,把你我变成他们兄弟的下酒菜,因此动它不得。第二个是羊角寨,此寨已传了三代,如今到了现任寨主朱彪手里,已是今不如昔,寨中喽啰不足一百,而且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之人,攻下来不但不起作用反而是个负担,不值得攻打。第三个是螺蛳寨。螺蛳寨说是寨,但既不是盗又不是匪,由周边几个村庄的猎人和外来逃亡者组成,以捕猎为生。为首的叫做唐林,虽说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但是武功了得,其功夫与红桥寨的刘道成不相上下,不在你之下而在你之上。手下一帮年轻猎手整天与虎豹豺狼打交道,都是些扎手的硬汉,个个功夫不俗。听说前年唐林才十五岁,就独自捕杀一头花豹。老寨主仙逝后,众人拥戴他做了寨主。这个寨暂不能动,待时机成熟再说。剩下的就是宝云寨,这是我们要攻取的目标。宝云寨立寨也有七八年之久,头领叫王兴,三十出头,手下百来个喽啰。此人石匠出身,膂力过人,常使一把朴刀,但是武功平平,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为人很好,口碑不坏,虽是土匪,却从不打劫穷人。对喽啰爱似兄弟,劫来的财物从不多吃多占,所以喽啰都愿意为他卖命。只要拿下王兴,宝云寨就算攻下了,你就能如愿以偿,坐上了宝云寨头把交椅,做你的山大王。”
杨成瑞听了夏全明一番介绍,如拨云直见青天,道:“全明兄,好你一个夏点子!你可以做小弟的军师了。”夏全明笑道:“看来你还是个裁缝的料,鼠目寸光。所谓点子就是出点小主意,军师可了不得,那是出大主意,大谋士,得具有安邦治国之材才能够格做的。”
杨成瑞道:“我一不谋夺当朝的江山,二不夺官府的城池,只是做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就够了。有你这个点子多的做军师足矣。明日里我们就去宝云寨,拿下它再说。”
夏全明道:“这攻城拔寨,就像你绣花吊袍一样,要一针一针地缝,一朵花一朵花地绣。凡做大事者,也得一步一步来,谋定而后动,急不得。我们先得打造两件称手的兵器,然后去打探山寨的虚实,再定攻寨之策。要么不打,要打就一炮打响,讨个好彩头。”杨成瑞事事听从,决定先与夏全明去访个铁匠打造兵器。两人商量停当,酒也喝好了,付了胖妇的银子,便打道回府不提。
却说宝云寨位于曲水河畔,背靠大罗山,北朝东落岭、石船山,寨后山峰重叠。从山势看,并非立寨之处。但王兴聚义结党在此立寨已是多年,却无人骚扰,又无官府讨伐征剿,周围百姓相安无事。老百姓没把宝云寨喽啰当成土匪,因为自从他们立寨以来,此地反比从前安静许多。绿林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每一股土匪都各有自己的地盘,一般不得侵犯别人的领地。这样,王兴不许本寨喽啰扰民,外面的游匪单盗又不敢进来,宝云山上下的百姓便能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太平。
这宝云寨大头领王兴,原本是个石匠,父母早亡,兄弟三个,王兴最小,王兴与二哥从小就依靠大哥度日。他大哥虽说是个七尺男儿,有一身好力气,干农活是把好手,可是生性懦弱,娶的又是一个母老虎名叫春香,事事都由婆娘做主。这春香也是有些来历,原是一位邹姓大户人家的陪嫁丫鬟,人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攻于心计。这邹家主人叫邹成元,妻子姓陈,人称陈夫人,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两人成婚之后相敬如宾,恩情如漆。陈夫人先后生了三女二男,后就沒了生育。大儿子先天残疾,是个傻子,小儿子又被一场天花夺去了性命。为了给邹家续后,陈氏主动提出要丈夫纳妾。这邹成元对夫人情深义重,一直没有松口。春香是陈氏娘家带来的人,平时服侍主人夫妇起居,时间一长,主仆之间也就少了些不便。春香见主母到邹家十年有余,生男育女,只是要传香火的男丁死的死傻的傻,眼看无接后之人,私下又听到主母劝主人纳妾,这春香心细,暗暗在主人身上打起了主意。只是这陈夫人平时治家甚严,家中佣人丫鬟个个谨守规矩,不敢放肆,邹成元平时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不敢做对不起夫人之事,春香也难有下手的机会。
一天也是凑巧,这陈氏娘家来人请夫人回家处理些事,要过些天才回,恰巧这邹成元外出未归,这春香见机会来了,就装病在家,等主母走了,就描眉打扮,趁天气炎热,身着一件紧身丝绸薄衫,专等邹成元回来。
这邹成元回来时,已是天黑,这春香见了,忙下厨弄了几道主人平时爱吃的细菜,温上酒来,陪主人对饮。虽是夫人不在,身边只有这一丫头伺候,这邹成元也没有在意,哪知这春香有意,便使出手段来,先是一杯一杯与主人灌酒,这邹成元喝了几杯,便不肯再喝,这春香便撒娇发嗲的,上来抱着主人的脖子灌,也是天热,邹成元也是半身薄衫,那春香着丝绸薄衫的胸便在邹成元的身上蹭来蹭去,这邹成元也是喝多了酒,就有些心慌意乱起来,细看那春香:
赤日炎炎,玉手执杯,薄缎难掩含羞处,若隐若现。酒意浓浓,羞云怯雨,娇面已透万种情,难舍难分。风吹杨柳掀罗裙,娇声浪语撩芳心,小丫有心献狐媚,主人无意心旌乱。
春香见时机已到,干脆就装醉,顺势躺在主人身上,一双玉臂勾住了主人的肚子,邹成元把持不住,一把搂住春香,一个朱唇以待,一个胡面紧贴,二人宽衣解带,就在酒桌旁云雨起来。
陈氏回到家中,邹成元便提出要纳春香为妾。陈氏暗自吃惊,晓得是这丫头使了心计,但事已至此,陈氏也不好反对,毕竟春香是娘家带来的人,就算她再耍手段使坏,也不至于害主母吧。于是两人合计,选一个良辰吉日,正式纳春香为二房。有句话说得好: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陈氏只晓得这小妮子心眼多,喜欢算计别人,但平日里对自己还是很尊敬。正式成了邹家二奶奶之后,时间一长,就门庭大改。先是对下人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后来竟然仗着主人宠爱,对主母也不敬了。陈氏心地善良,不与计较,可院子里上下几十口人,背着春香没有不说闲话的,当面叫她二奶奶,背后骂她母夜叉。
一天,老管家无心做错了事,被春香骂得狗血淋头。这老管家在邹府当管家已有四十余年,先后服侍两代主人,忠心耿耿,阖府上下从主人到佣人谁都敬重他几分,没想到六十多岁的人却遭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的辱骂。一个佣人实在看不下去,便悄悄告诉了大夫人。陈氏听后非常生气,便把春香叫来,数落了一顿。春香不但不收敛,反而对主母怀恨在心,常常在主人耳边说主母的坏话,挑唆两人不和。邹成元起初被春香甜言蜜语所迷惑,日子一长,发现邹府上下都对春香大为反感,老管家甚至提出辞工回家。于是与夫人商议如何是好,陈氏道:“春香十二岁随我从娘家过来,奴家不好开口。现在的确闹得不像个样子。好在与你同房一年多也没见她怀孕,依我看,该断不断必受其乱,是该作个决断了。”邹成元听了夫人的话,便一纸休书把春香休了,赔些嫁妆,令她嫁人。
这邹夫人也想尽快让这春香离家,便找媒婆打听,得知隔壁刘家村有一个叫王政初的汉子,人不错,年二十五岁,尚未娶亲,正与春香般配。这王政初就是王兴的大哥,捡了个便宜,得了这个婆娘。这春香过了门一看,王家家境贫寒,还有两个弟弟需要照顾,心里凉了半截。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如今落到这般地步,心里积了一肚子怨恨,只好发泄在王氏兄弟身上。两个小叔子在她眼里就是两个白吃饭的赔钱货,不是少给饭吃就是难给衣穿。王兴的二哥实在受不了,便离家出走,再没有回来。王老大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不敢作声。王兴年少,听惯了家中河东狮子吼,为让王兴逃避春香的虐待,王兴刚满十六岁,王老大便找了个石匠让王兴拜师学艺,这王兴从此就跟着石匠师傅在外做活,一去就是几年,也不想回家。
一天,王兴和石匠们正在吃饭,看见堂兄王开来前来报丧,说他大哥因病去世,要王兴赶回去料理丧事。王兴一听,不觉天旋地转,悲伤不已,感到大哥死得蹊跷。王兴爹娘死得早,他与二哥都是大哥一手拉扯大的,大哥忠厚老实,对兄弟很好,身体也一直十分健壮,怎么突然就横死了?回家奔丧的路上,王兴盘问堂兄王开来,大哥得的是什么病?王开来支支吾吾不想细说,王兴也没再追问。
回家后,见大哥已入了棺。春香见王兴回来,便在棺材前嚎哭几声,对王兴道:“你这一去几年不回,现在你大哥又撒手不管我了,今后怎么办?”说完又干嚎了几声。王兴打开棺木盖,仔细看了看,从遗体到面相看过遍,也看不出什么来,便问春香道:“大嫂,大哥得的是什么病?”春香道:“奴家也不晓得。上午做事回来就说胸口痛,当时都没太在意,就上床睡了。吃饭时,奴家去叫他,哪晓得你大哥已经丢下奴家去了!”说完又是一阵干嚎。王兴看在眼里,再没有做声。三天后出殡下葬。丧事期间,王兴总觉得旁人的眼神有些奇怪,而春香也看不出悲伤。办完丧事,王兴便对春香道:“嫂嫂,大哥丧事已了,小弟要回工地去了。”春香巴不得王兴早早离去,道:“你若有事,嫂嫂不便留你。”
王兴走出村口,便找了一处地方歇下,等到天黑,又转回了村子悄悄潜入自家屋后。不久,听到屋里传出一个汉子的声音道:“你那小叔子真走了?”却听嫂嫂的声音道:“早滚了,你放心吧。一个愣头青,他能晓得什么?看把你吓得,胆子还不如一个婆娘。”汉子道:“还是小心为妙,这男女奸情之事一旦败露,按族规是要用乱棍打死,丢到乱坟皂喂野狗的。”妇人道:“鬼话!你是不是又看中哪家女人,喜新厌旧了,想拿这话来吓唬老娘?你姓李,死鬼姓王,这刘家村,你我都是外姓,我又不是刘家的媳妇,拿什么族规来吓唬老娘。”那男人道:“娘子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有见识,只是王老大是死在你我手中。再说你那小叔子长得牛高马大,又是整天舞锤敲石的,一身蛮力,恐怕我俩合起来都不是他对手。”女人道:“怕什么?这村子人哪个来管这闲事,村里没有人说,他哪里会晓得!”没多久,就听两个浪成一团。王兴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两个狗男女害了我大哥。这正是:
从来财色动人欲,人欲岂可任放纵。
从多无道贪色者,均是惹火烧自身。
要知屋內的淫夫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5.王兴诛嫂立山寨 双雄智取宝云山
话说屋内一问一答的汉子就是本村的李小二。王兴听到这对奸夫*害死了他大哥,一时怒从心头起,火从脑门冒,一脚踢开后门,冲进房中,先是一锤子对趴在春香身上的李小二当头一击,这李小二当下脑袋开花,做了花下亡魂。那春香见李小二*迸溅的惨状,早吓得浑身发抖,裹着被子喊救命,王兴伸出血淋淋的锤子指着春香,恨恨问:“你是怎么杀我大哥的,快快如实讲清楚!”春香早已三魂吓出了二魄,求饶道:“三弟饶命,我说,我说。”便把如何同李小二通奸,如何被丈夫撞见,如何害死丈夫的情形都说了。王兴不听犹可,越听越是怒火中烧,哪还顾得春香哀求,一锤打去,正中脑门,结果了这*性命。然后割下两人的人头,连夜提到大哥坟前,拈香焚纸,对着坟上拜了三拜道:“大哥,你就安心去吧,小弟已为你报仇了。”拜毕,回想着哥哥同自己生活的往事,对着坟头放声大哭了一场,哭够了,趁天色未亮,忙回到釆石场。
且说刘家村王政初家办完了葬事,已经过了数天,村里人发现春香一直未出门,也没有太在意,后又发现李小二也没有在村里出现,就私下议论起来。村里人早就晓得两人有奸情,王家老大一死,大伙就怀疑是李小二和春香下手害的,只因两个都是外姓,也没有什么证据,刘家村也就没有去管他们的闲事,大伙先是怀疑这李小二与春香是不是远走高飞,逃离他乡了,几个好探闲事的人就聚在一起,去王家探听。走到王家屋檐下时,早闻到一股尸臭味,才晓得王家出事了,便报告地保。地保禀报乡、都、里正、主首。主首带人进入王家,只见床上躺着一男一女的无头尸体,一丝不挂,已经开始腐烂。事关两条性命,官府不能没有个交代。捕快们便在村子里暗查私访寻找线索,听说有几个游手好闲之人曾与春香有染,怀疑是争风吃醋所致,于是便把这几个人都抓了起来,一个一个刑讯逼供。这几个浪荡之人经不住严刑拷打,招认了与春香有染之事,却死也不承认杀人。那些捕快不满意,继续用刑,其中一个叫刘四的,招出王兴曾向他打听他大哥是如何死的,捕快便追问王兴现在何处,刘四道:“他是个石匠,长期在外做手艺,无固定落脚处,小的实不晓得他的去处。”捕快便约地保到找到了王政初坟头,才见两颗人头果然在那坟头上,一见女的就是春香,那男的是本村的李小二,两颗头头部均受到纯器击打,连头盖骨都打破了。于是捕快即张贴告示,捉拿嫌犯王兴。
且说王兴自从杀了李小二与春香,心里忐忑不安。众石匠兄弟同出一个师父门下,王兴是徒兄老大,为人仗义,只要是兄弟有事,必定尽力相助,因而同大伙相处得很好,在众石匠中威信极高。王兴跟随的师父姓李,不但有一手好手艺,也会几手武功,把一身手艺和武功都传授给了王兴,后来李师傅因长期与石头打交道,落了个吸灰病疾,转为肺痨,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王兴便带着这帮石匠走南闯北,在方圆百里内做工。
半月后,王兴的堂兄王开来又跑到工地来了,对王兴道:“大事不好了,你家嫂嫂春香和本村的李小二双双被杀死在你家中。那捕快查明你是凶手,现官府已经贴出告示,正在到处抓你,你快快逃命,远走高飞吧。”
王兴道:“我晓得迟早会有这一天。那对奸夫*就是我杀的,与他人无干。”于是便把那天夜里所做的一切告诉了堂兄,也与众石匠说了,众石匠都喝彩叫好。
其中一个叫赵文礼的石匠道:“大哥你为兄报仇,乃天经地义。你嫂不贤,罪有应得,自食其果。既然现在大哥有案子在身,大哥要远走高飞,能走到哪里去,哪里是个头,想大哥也是有一身好力气有浑身功夫的人,何必等着那些官府来捉拿,我们这些人也成天弄这些石头,又有什么出息,大家也都是无牵无挂的人,也有一身蛮力,不如大家跟着大哥,上山立寨,做一帮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大家看怎么样?”众人齐声叫好。
王兴道:“众兄弟的好意我王兴心领了,但不能因我一人而连累众兄弟,去做一帮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赵文礼道:“大哥你说哪里去了,平时大哥怎么说的,说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今日大哥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我看别的什么都不讲了,就拥戴大哥做个山大王,领着众兄弟上山。”众人道:“愿立大哥为寨主,生死与共,兄弟一心。”一个姓张名林的兄弟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把椅子,扶着王兴坐在椅子上道:“大哥在上,我等拥戴大哥为寨主,众兄弟快来拜见大哥。”几十个石匠便跪在地上。王兴想了想,只好坐在椅子受了众人跪拜。拜毕,王兴对王开来道:“大哥,这与你无干,你赶紧回去吧。”那王开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害怕,对众人道:“王某胆小,就不陪众位好汉了。”说完溜之大吉。
王兴待堂兄走后,道:“我嫂子不贤,犯奸杀夫,王兴我为兄报仇,连累众兄弟。我王兴何德何能,众兄弟如此看得起,令我羞愧难当。既然各位有心救我于水火,如再推辞,也就辜负众兄弟一番心意了。现大家推我为头,从此就走上绿林好汉这条不归路了。我有个提议:选个黄道吉日,大伙不论辈分,按年纪大小结拜为兄弟,再找座好山,揭竿立寨,过上打家劫舍的日子。众兄弟认为如何?”
众石匠一口同声:“大哥说的是。”赵文礼道:“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到关公庙前撮土为香,喝上红花血酒结拜便是。”王兴就依了赵文礼的提议,三十几个弟兄走到关公庙前结拜。王兴跪在地上,向着关公的塑像大声道:“关公在上,我等石匠,在此结拜为兄弟,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请关老爷作证。”然后各人上报姓名、生辰八字,喝红花血酒。结拜之后,各自去准备称手的兵器,当夜就离开了釆石场,往西面深山行去,一路风餐露宿,行了约五十余里,见到一座好山。有人赞曰:
坡岭相连三面梁,中央一遍葫芦滩。
山泉汇流小溪口,密密古树蔽天光。
春来花开遍地艳,秋至满梁山果香。
仙人到此问土地,蓝天之下宝云山。
王兴一看,很是满意,道:“就在此山立寨吧。”赵文礼道:“大哥看得准,这峰坡相连,三面为梁,梁下好一块状似葫芦皂,皂口一潭,尤如世外桃源,不知大哥是把寨立在山梁上,还是建在这葫芦皂,王兴道:“还是建在山梁上吧。”
从此,王兴带着三十几个石匠兄弟在这衡州西乡曲水河畔的宝云山上占山立寨。并立了山规,规定宝云寨的兄弟,只许抢大户和过路的商客,不许抢劫穷苦百姓,不许奸淫*。好在众兄弟都是穷苦人出身,为了一口饭吃才出来做石匠卖苦力,深知穷苦人的苦楚,都还能守规矩,因此立寨以来,对山下百姓秋毫无犯,山下百姓与宝云寨之间来往交易频繁,常有山民挑着各种物产上山叫卖,山上喽啰所需按价付钱,也不特别防范。由于当地百姓安居乐业,地保、主首也不报官,宝云寨一直没有同官府发生冲突。王兴杀嫂一案,也就不了了之。
且说杨成瑞和夏全明想取了这个宝云寨,先要打造一套好兵器。殊不知,自元朝灭宋之后,为防范汉人造反,制定了许多严酷的条款,其中一条就是不许汉人和南人私带兵器,更不许民间打造刀具弓箭,就连家庭所用的菜刀也严加管制。规定每三家公用一把菜刀,并且只许白天使用,到了晚上必须上交,统一保管。只有那深山老林之中,天高皇帝远。官府管不到的地方,才有私下打造兵器的处所,和带刀行走的侠客。杨成瑞和夏全明两人赶了好些个集镇,才买到百来斤的上好镔铁,便到处寻找打兵器的工匠,两人一路打听,得知在衡州与湘乡交界之地,一个丛林深处,有一位姓唐的高匠,专打兵器,十八般兵器样样会打造。
俩人便寻步找来,在九峰山中遇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叟,夏全明便打探一位专打兵器的姓唐的老师傅,那老叟听了,笑道:“老朽便是。”夏全明大喜,道:“我们为了打造兵器,走访了十山八寨,终于得见大师父!”老叟笑了笑,道:“老朽只是打铁的铁匠,不晓得打造什么兵器。”夏全明晓得这唐老师傅性格古怪,也笑了笑,道:“师父说得对,我们也只是来打造铁器!”
那老叟就将二人引进铺子里坐了,叫了声徒弟泡上茶来。二人看这铺子,除了打铁用的工具和铁材,真见不到一件兵器。杨成瑞暗暗对夏全明说:“莫非这老师傅真不是打造兵器的?”夏全明忙示意杨成瑞不要作声。二人喝了茶,夏全明忙提上两袋镔铁,让老叟过目,并送上四十两纹银。悄悄对老叟道:“一柄狼牙棒,一杆长枪,外加两把长剑。”
那老叟取了镔铁看了看,道:“成色不错,看来也是个行家嘛!”夏全明笑了笑。那老叟却从银子中取了两锭,道:“狼牙棒十两,枪五两,两柄剑各五两,共计二十五两。剩下的拿去,半月后来取货。”
这杨成瑞不晓得这老叟的规矩,便道:“只要师傅打得好,我们满意,这些银两算不得什么,师父都收了吧。”这老叟没有哼声,那徒弟也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提了桌上剩余的银子,就往夏全明身上送,道:“你收了吧,这是师父的规矩,小心惹恼了师父,不给你们打了。”杨成瑞就不作声了。
半月后,两人前来取货。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打造的几件兵器,件件称心如意。两人大喜,谢了老叟,取出十两赏银给他。老叟死活不要。两人便辞了老叟,带上兵器下山。
这二人有了兵器,便悄悄上了宝云寨察看,发现此寨防范并不森严,山寨前方只有两个喽啰在守关卡,人来人往很少盘问,上山寨如走大路。两人又到后山一看,连个放哨的喽啰也没有。看完了山,扬成瑞问如何攻山,夏全明道:“不可强攻,只能智取。”两个合计,如若假扮山民上山,完全可以顺利混进山寨,只是兵器太显眼,无法携带进去,于是两人决定从后山偷袭山寨。
第二天拂晓,两人准备停当之后,从后山进入宝云寨。绕道六七里,从曲河西岸经葫芦小溪口进皂上山。虽说山寨不高,但山势险要,古树连成一片,不时有野猴在树上爬上爬下,跳来跳去。两人爬到山腰时,猴子不时向他们发出尖叫声,二人生怕惊动山寨喽啰,就在半山腰停了一会,观察山上动静,并未见异常,又向山上爬去。不到半个时辰,二人登上山顶。一看,原来宝云寨就立在宝云山第二个主峰上,名叫大罗峰。大罗峰上共设三个寨,分别是前寨、中寨和后寨。王兴住在中寨,前寨是二头领赵文礼带二十个人把守,后寨由三头领张林带二十个人把守。前后两个寨距离王兴主寨约百十丈远。要想攻下主寨,就必须要先拿下张林的后寨,杨成瑞问夏全明如何攻打,夏全明道:“按地形看,只有拿下后寨,活擒张林再攻主寨。”杨成瑞点头称善。两人又下山,潜入后寨而来。
二人摸到了后寨,天刚刚发亮,后寨的喽啰还沉睡之中,一个年纪大的喽啰起来开门,准备出去小解,正遇上杨成瑞、夏全明两个凶神扑了上来。这喽啰来不及反应就被打倒在地,晕了过去。两人直奔寨中,准备穿寨而过,三头领张林听到动静,急忙起来操锤在手,冲了出来。一看两个陌生汉子,一个手持狼牙棒,一个紧握长樱枪,晓得是偷袭山寨之敌,这张林一面高喊叫醒喽啰,一面提锤向杨成瑞打来。杨成瑞哪会把张林放在眼里,手中狼牙棒一挡,没想到对方力道不小,心想,这家伙倒有几分蛮劲,不可小觑。其实这张林也没拜过什么师父,也不懂武功套路,只是长年累月抡着几十斤重的大锤练出一身蛮劲。杨成瑞不知底细,险些着了张林的道。其他喽啰闻讯过来,一拥而上,夏全明一杆长枪左冲右突,很是吃紧。杨成瑞一心要拿住张林,便使出全身招数,手中狼牙棒使得呼呼生风,斗了五六个回合,张林锤法已乱,勉强再斗二三个回合,便手忙脚乱,招架不住。杨成瑞晓得对方已是黔驴技穷,便一棒使出千钧力,把张林的锤弹出数丈开外,接着上前一个扫堂腿,把张林扫得仰面朝天,杨成瑞猿臂一伸,抓住张林的后胫,直奔主寨而来。
且说中寨王兴昨夜与兄弟多喝了几杯酒,睡得较晚,后院在大闹天宫时,他还睡梦未醒。听喽啰来报,才慌忙起床,取下朴刀,集合喽啰冲出寨门,正与杨成瑞相遇。成瑞一看,只见他:
赤身露体,肤如古铜,发似乌云乱钢丝,眉如剑锋往上踢,面似赤红早霞出,眼如怒豹生神威,手臂练成千斤力,身随朴刀开天地,本是巧手胜鲁班,怒杀*做强人。
王兴见杨成瑞挟持张林在前,夏全明执枪断后,便道:“两位好汉,我王兴与你们既无冤又无仇,是何来由袭我山寨,擒我弟兄。”杨成瑞道:“原来是王大寨主,对不起了。兄弟我被山民逼得走投无路,难以洗刷苦衷,还我清白之身,无奈之下,只好暂借宝云寨这块宝地栖身,请王寨主成全。”王兴道:“看你这位兄弟不过二十来岁,要当绿林好汉还不容易,大可自己拉杆立寨,怎么想起抢我的宝云寨来了。请先放下我的兄弟,否则我王兴认得你,手中朴刀可不认得你。”杨成瑞一听,这不是磨嘴皮子的地方,一拳击在张林身上,把他打晕在地。王兴举刀来救,杨成瑞使棒相迎,从喽啰要上前救主,被夏全明挺枪阻止。好一场厮杀,正是:
陌路英雄初相逢,宝云寨中拚雌雄。
喊杀声声天地摇,刀棒闪闪鬼神惊。
看他们正杀得兴起,只见得:
一个手执大朴刀,砍来如风千钧力,一个手执狼牙棒,棒打石飞无人敌,一个挥刀动蛮力,一个持棒施巧劲,这个怒火拼敌气冲天,那个心怀不轨抢基业,一个定要乾坤轮转,一个誓保山寨永固。
两人斗了十余回合,王兴接招渐渐吃力,杨成瑞则是神勇倍増。这时前寨赵文礼闻讯赶来助战,夏全明一杆枪力敌众喽啰,早已险象环生,再拖下去怕是前功尽弃,不死即伤,见杨成瑞与王兴厮杀迟迟没有得手,心中焦急,叫道:“杨裁缝,擒贼先擒王,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杨成瑞一听,晓得夏全明已支撑不住了,只好下死手,于是大喝一声,一狼牙棒打去,王兴躲闪不及,被打翻在地。杨成瑞一把抓住王兴,对众喽啰道:“大伙听着,你们王头领的性命就捏在我杨成瑞手里,谁敢再动刀枪,王头领的性命就没了。”宝云寨众喽啰投鼠忌器,不敢再战,赵文礼带头放下兵器,道:“壮士有话好说,别伤了我大哥。”
杨成瑞见众喽啰都丢下了兵器,便放下王兴,道:“王头领,对不起了。我也是出于无奈,才冒犯王头领和众位兄弟。请王头领与赵、张二位头领一起到寨中议事。王头领意下如何?”王兴本是憨直之人,心想自己技不如人,并且杨成瑞、夏全明在厮杀时处处手下留情,没有伤害众兄弟,还有什么好说的,便道:“请便。”于是双方一起进寨议事。各自坐定后,夏全明把杨成瑞的遭遇细说了一遍,同时把他们要加入宝云寨的想法和盘抖出。王兴听后,心想,杨成瑞的做法是有些欺人,但人家确实是被逼所致,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便道:“既然两位有心要做绿林好汉,如不嫌弃,你我合为一家,结拜为兄弟如何?”
杨成瑞道:“若大哥愿意收留,几位贤兄不嫌弃我兄弟俩,我俩感激不尽。”赵文礼抢着道:“大哥光顾与两位客人说话了。今日双方已拼了多时,大伙早就饿了。还是先吃过早饭再议不迟。”张林也附和道:“二哥说的对,先吃饭,再议事。”王兴晓得赵、张二人心中有事,只好依从,对杨成瑞和夏全明道:“那就请两位兄弟先用饭吧。”
杨成瑞和夏全明被几个喽啰带着离开时,赵文礼拉着王兴和张林走到一旁道:“大哥,你可要想清楚,一旦答应与他们结拜为兄弟,就成了生死之交。你有心待他们,他们未必有心对待大哥。”张林也道:“我看这两个并非侠义之人,而是虎狼之辈,莫养虎为患,请大哥三思。”赵文礼道:“三弟说得对,不能留他们在山寨。我看打发他们一些银两,让他们滚蛋,我们这个山寨才会安稳。”
王兴道:“你们两兄弟之意,大哥我怎能不明白。你们不想想,他们是冲着宝云寨百十号弟兄来的。没听夏全明说吗?他们也不缺银子,能用银子打发他们走吗?”赵文礼道:“大哥,古人云: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是冲着宝云寨来的,就是冲着大哥你这把交椅来的!”王兴道:“二弟说的没错,这两人就是冲着宝云寨寨主来的。”张林道:“大哥,此事千万不能答应。这山寨是大哥领着我们辛辛苦苦创建起来的。如果就这么拱手相让,我等于心不甘。”王兴叹了一口气,道:“二位贤弟,不是大哥想把宝云寨让给他们,而是不让不行。今日这事,你们也看到了。三弟你与那杨成瑞战不到几招就被他生擒。大哥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也只勉强与他战了二十来回合,与三弟一样被活捉了。再看夏全明力敌数十人还能坚持那么久,证明这两位不速之客,实非等闲之辈,而且姓夏的诡计多端,言辞中连吓带蒙,颇见心计,不可小看。也就是说,论武功,我们兄弟不及杨成瑞;论心计,我们兄弟不及夏全明。我们还能怎样?再说,你们应该看出来他们两个在拼杀中对我们兄弟和众喽啰下手很有分寸,没伤害任何弟兄,其目的就是不想伤了和气。一旦我们对他们不敬,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张林对杨成瑞怀恨在心,见王兴有降服之意,很是不服,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明的斗不过,我们就来暗的。”赵文礼问此话怎讲,张林道:“不如在酒菜上做手脚,把他们俩做了。”赵文礼道:“老三说得对,硬的不行,咱们就来软的,不信对付不了这两个恶贼。”
王兴道:“这偷鸡摸狗下三滥之事,万万使不得,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上当。二弟三弟别多想了,大哥我心意已决,只有让出寨主之位与他们,并结拜为兄弟,和睦相处,就会相安无事。若依大哥之言,并不是件坏事。现在想起来,我们这帮兄弟在这宝云山,也是坐井观天,如今世道是强人天下,如果我们与他们合作,也许会比现在更好,又何乐而不为呢。”赵文礼和张林见王兴这么一说,也就不言语了,只好安排饭菜招待客人。
这杨成瑞看那王兴三人在一旁吱吱唔唔,半天没有出来,不免有些担心,便对夏全明道:“他们莫不是在商量怎么对付我们吧?“夏全明道:“王兴说话有诚意,看得出是个*。如果赵文礼与张林从中作梗就难说了。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杨成瑞一想,也只好如此。
一群人到了饭厅,安排就坐。王兴坐在主位,杨成瑞和夏全明坐在王兴的左右客位,赵文礼与张林打下手作陪。别看这小小的宝云寨,餐桌上山珍样样齐全,什么獐麂兔鹿、野猪山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十几大碗荤素,整整摆满了一大桌。杨成瑞一看,道:“王头领,这么丰盛的酒菜,我在路府总管家也很少见过。小弟可要一饱口福了。”
王兴道:“这都是山中之物,兄弟们举手之劳,哪能与朝廷路府总管府相比,那才是山珍海味,像我们这些山野之人恐怕闻所未闻。”接着,王兴、赵文礼与张林轮流敬酒,气氛慢慢热烈起来。待酒过三巡,王兴道:“两位兄弟,先前我与两位说了,宝云山虽小,但也有百来号人,杨贤弟和夏贤弟是见过世面、有见识的人,既然有心加入绿林,完全可以以我宝云山为基业。我们三兄弟已商定,愿推杨贤弟为宝云寨山寨之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杨成瑞道:“王头领,你就别折杀小弟了,这万万使不得,小弟只想在王头领手下有个栖身之处就够了,别无他求。”王兴哪里听不出来对方的口气,心想,这厮要真是凭他这么说只求栖身之地,只要空手上山求寨主收留就行了,何必带上兵器大打出手!就笑了笑,道:“杨贤弟不要再推辞,这寨主之位就是杨贤弟你了,我心意已决。”接着便推开椅子,对众人说道:从今日开始,我王兴就将这这寨主之位就交给扬贤弟了,请大伙拜见杨寨主。”夏全明一看这情景,晓得这王兴确实是真心让位,便道:“贤弟,既然王头领决心已定,不如代行寨主之职吧。”扬成瑞见此,也不想多推辞,怕节外生枝,就当仁不让地坐上了宝云寨寨主之位。
接着王兴又要把第二把交椅让给夏全明。夏全明何等聪明,哪里肯从,王兴坚持要让,夏全明向杨成瑞使了个眼色,杨成瑞便道:“如果王头领再让来让去,那我俩只好下山。”王兴不好再推让,便做了二头领,夏全明做了三头领,赵文礼与张林为四头领和五头领,山寨大小事情均由王兴与夏全明打点,山寨规矩一切不变,众人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不在话下。
杨成瑞做了宝云山寨之主以来,一晃已是半年有余,在王兴和夏全明的辅佐和指点下,对绿林规矩也知道不少,山寨也初现兴旺之势。一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对王兴和夏全明道:“两位兄长,小弟有一私事,想下山一趟。寨中之事就烦请两位兄长操劳了。这正是:
各路豪杰命运舛,共聚山寨成绿林
草民不失凌云志,英雄也有儿女心。
要知杨成瑞因何事下山,且看下回分解。
6.杨成瑞喜续姻缘 孙碧云初显身手
话说杨成瑞虽是算是干了一番大事,当了寨主,心里却不时不刻想念着那云儿。今见这山寨大局已定,便决心下山一趟,见见云儿一面,即便不能如愿结成就姻缘,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决心已下,便与王兴、夏全明交待后,下山一路直奔聚湖山而来。
却说这孙碧云自从见过杨公子一面后,这心里就再也没有平静下来,眼前总晃动那杨公子的影子。在得知师傅的许诺后,更是暗自欢喜,不觉害起相思病来,成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那公子回来相见。哪知过了半年,哪里见着杨公子的影子?不免把一腔相思变成了怨恨,恨这公子无情无义,那一番苦思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一日,慧宁神尼对碧云道:“云儿,你跟着我也有十余年了,你如今也正值妙龄,学到的功夫也不在师傅之下。师傅也明白,你和师傅不同,虽有诚心向佛之心,广结善缘之意,但你红尘未了,孽障未除,不应该像师傅一样,在这山中了却一生。师傅年岁已大,总有离开你的一天。因此,师傅已打定主意,从今天起,你要独自下山化缘。”碧云听了,不觉伤感,道:“师傅大恩,徒儿舍身难报,怎会舍师傅而去。”慧宁神尼笑了笑,说:“一切都有天数,你听了师傅就是,不必牵挂。你只身下山化缘,凭你的功夫,也没有几个人能近身得你,师傅也放得下心,你只须记住,出家之人,当应一切皆空,只问人间疾苦事,莫管他人事与非,切莫为情所累就是。”碧云只得依了,道:“徒儿年少无知,谨听师傅教训就是。”于是拜别师傅,打点下山。
这碧云下了山,想当初似乎听那杨公子说过,他家住西湘白石岭一带,何不就趁此机会,去那里探探公子虚实。于是便匆匆往白云岭方向而去。
谁知这碧云下山没有几天,这杨成瑞却一路风风火火找上山来,到了山下,想当初那姑娘的姣容,心里就一阵阵狂跳不止,暗暗许愿:若是今日能再次遇到云儿姑娘,就是我杨成瑞与她有姻缘,将终生结为伴侣;若是老天无眼,今日无缘相见,那这辈子怕是无姻无缘了。
杨成瑞走到洞前,只见冷冷清清的不见有人,呆站了半天,正要喊问,却见洞里出来一老尼,杨成瑞一看,正是慧宁神尼。见这神尼微微含笑,上前合掌问讯道:“施主别来无恙!”杨成瑞忙作揖回礼,道:“师太,晚辈久仰了!”那老尼就将成瑞引进洞来,献了茶。杨成瑞见洞内只有老尼一人,正在纳闷,又不便冒失地问。却听慧宁神尼道:“施主莫非是为徒儿碧云而来?”杨成瑞见问,忙起身相谢道:“正是,不知贤妹现在何处?”慧宁神尼微微一笑,道:“施主要见云儿,想问有什么打算?”杨成瑞看慧宁神尼的问话和神色,想那云儿一定还在老尼身边,一颗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忙起身在慧宁神尼跟前跪下,道:“师太在上,晚辈实不相瞒,自从当初见了贤妹一面,就铭记在心,确实爱恋,虽是半年有余,却无时不刻在实实挂念,今日上山,不为别事,只为云儿妹而来,如若师太成全晚辈与贤妹的姻缘,晚辈将永记师太大恩,请受晚辈一拜。”神尼摆了摆手道:“洞穴之中,不必拘礼,起来罢。”杨成瑞还是拜了三拜,起身入座。
神尼问道:“杨公子现在何处谋事?”杨成瑞见问,只得将自从那次见了师徒二人后如何上山立寨的经过说了一遍。神尼听后,却沉默不语。杨成瑞便叹息道:“我本是个裁缝,原也想做一辈子手艺人,只是现在这世道,鞑子欺凌我汉人,奴役我汉人,官府荒淫无道,贪官横征暴敛,恶吏横行,民不聊生,民众不堪元军统治,以至这湘中群雄并起,聚啸山林,立寨抗元。晚辈身为宝云寨主,只为保护四周村民摆脱官府对百姓的横征暴敛,山寨行的是夺富济贫,仗义行侠之事,从立寨以来,不许抢劫穷苦百姓,不许奸淫*,对穷苦百姓秋毫无犯。”
神尼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尼早已不入红尘,不过问人间事非。施主所为,也是定数。只是施主同云儿之事,贫尼也略知一二。云儿同贫尼相依十余载,晓得这孩子该有这一段孽缘,只是贫尼担心这云儿一片痴心,却不晓得施主是否有这一片真情。如今既然施主专程来此,倒也看出施主情意。也不凑巧,这孩子几天前已下山化缘去了,也不晓得几时才回山,不知施主如何打算?”杨成瑞听了,又是惊喜又是忧愁,惊喜的是这碧云妹不但仍有心于他,而且这师太也答应了这门亲事,忧愁的是这云儿只身在外漂泊,不晓得安全不安全,什么时候才能回山。就道:“师太成全晚辈大事,晚辈感恩不尽!只是不知这贤妹何时才能回山?”神尼笑了笑,道:“这也说不清,原先同贫尼一同下山化缘时,少则十数天,多则一两月,施主若有耐心,可在贫尼这里等她归来就是。”杨成瑞听了,便问道:“敢问大师,晓得贤妹会在何处化缘么?”那神尼见问,想了想,道:“施主若真有心,可向你家乡方向寻找,若真有这缘分,也不愁没有碰见的机会。”杨成瑞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去山下寻找,便对神尼道:“既然如此,晚辈还是下山去找她,找着了,晚辈就同贤妹一同上山见师太,如若找不到,也会回到这里等贤妹回来。”神尼点头应诺。
这杨成瑞一下山,就直奔家乡白云岭来。一路一面风餐露宿,一面打听云儿行踪。次日天晚,到了家中,已是一片凋落荒芜。忙去找到了埋银子的地方,银子还在,就取了一些出来,用包袱包了,仍将原银子掩埋好,就往姐姐家来,到了姐姐家,却也是人去楼空,就忙找到邻居地保家来。
这地保也姓杨,五十多岁年纪,原妻已去世,新娶了一二十多岁的媳妇邹氏。杨地保见了杨成瑞,吃了一惊,忙将拉进屋内,悄声道:”你还敢回家里来?官府在到处捉拿你哩。”成瑞一听,忙问:“是不是连累我姐家了?”杨地保说:“怎么不连累,你姐姐姐夫得知你上山为匪,担心受牵连,忙举家逃离家乡,现在村里只要与你家有些沾亲带故的,都在提心吊胆过日子。”成瑞道:“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与他人有什么牵连。”杨地保道:“你说得轻巧!这些鞑子比不得历朝历代官府,本来就视人命如草芥,把汉人不当人。你现在是还没有惹恼他们,一惹恼了,发起狠来,十室九空。”成瑞道:“我此次回村,也不连累村人,只是想打听一个人,打听清楚了,就连夜回山寨。”就把要找的云儿的情形细细同杨地保说了,那杨地保听了,忙点了点头,说:“早几天,是有一个年青尼道来过我们村,向村里人打听过你,村里人如实说了你上山为匪的事。这道尼也就不见了踪迹了。”成瑞听了,忙跌脚道:“我又来晚了一步!”又问可晓得她往哪里去了,杨地保摇摇头,道:“这尼道来无影去无踪,哪里晓得她的去向,不过,她既然在打听你的行踪,如果晓得你已上山当了山大王,也说不定还会追踪到你立寨的地方去。”成瑞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我今夜就赶回山寨,兴许在路上就能碰见的。”这地保巴不得这成瑞早走早脱祸,就说:“老弟既然有事要走,我也不留了,现在到了晚饭时辰,我堂客正在弄晚饭,吃了晚饭再走吧。”这成瑞正好饿了,也不推辞,跟着杨地保在饭桌前坐了下来,趁饭菜还未上来,就打开包袱,取出了几锭银子,递给地保道:“这些银子,弟就寄放在老兄这里,一来,如果我姐姐姐夫回到村里来,或老兄见到了我姐姐姐夫,就烦请老兄交给他们,作个安家之费;二来,如果姐一家没有回来,还烦请老兄为小弟家看护看护房屋,万望老兄成全。”这杨地保想推辞,却见那邹氏上菜来,看了那银子,双眼就放出光来,向老公使了一个眼色,满面堆下笑来,冲成瑞道:“难得你有这一片好心,惦着你姐,你这银子,交到老杨这里,就对了,我们一定按你说的做,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忙就自己上来收了银子,又炒了几个菜,温了酒,亲自上到桌前,亲亲热热地陪成瑞饮酒吃菜。
这成瑞心里有事,也不敢多饮,草草填饱了肚子,便匆匆告辞上路。正是月圆之夜,那月光就如泻银般铺下来,成瑞就着这月光和酒意,一气走了二三十里,也不晓得走了多久,才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起来,头部昏昏沉沉,正想坐下歇歇,见山林深处隐约有些亮光,便向着那亮处走去,近前一看,正是先前歇过的松林客栈,成瑞一见这店,便想起那胖妇来,不觉笑了笑,正要进了店子,不想店内传来一阵阵吆喝打闹之声,只见那胖妇惊慌失措披头散发地从店内冲出来,差点同成瑞撞了个满怀。那胖妇定睛一看,却还认得是杨公子,慌忙道了万福。听成瑞问:“这店里怎么了,闹成这样,遇到强盗了么?”那胖妇战战惊惊说:“老天爷呀!下午来了一个年青道尼,要在这店里食宿,不晓得又从哪里来了三个汉子,进店来喝酒吃肉,看了这道尼模样长得好,就调戏人家,没想这道尼却有一身好功夫,一出手就将这三人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叫娘地走了。我也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晚上这道尼已经安睡,没想到那被打的几个贼人不甘罢休,带了十多个持刀带棒的汉子冲进店来,扬言要尝尝这道尼的滋味。你看,现在这伙子人正在同道尼对战哩!”
杨成瑞一听,忙叫声不好,拨开胖妇冲进店来,见一伙手持刀枪棍棒的人,将一女子团团围在中心,那女子正是碧云,只穿了套皂色的内衣小裤,挥起的一杆镖枪,只身与群贼厮杀。但见:
一边是深山修行妙龄女,怒发冲冠施功力;一边是绿林草寇众恶徒,见色起意逞淫威;妙龄女长杆枪迎,亮闪闪如电掣金蛇,众恶徒排开阵势,声震震似群狼扑食。妙龄女练得武艺显神威,凶恶徒仗得众势抖精神。直斗得女子香汗直流气喘吁,凶徒惊慌失措乱争喧。
这杨成瑞虽然叹服这碧云的功夫,力斗众恶徒却毫不胆怯,但也生怕这碧云有失,忙大呼一声:“大胆贼徒,胆敢欺负我师妹!”挺身上去,一挥手击倒一喽啰,夺下其手中朴刀,杀入阵中而来。这碧云同这众贼人一见这阵势,都发了一会呆。杨成瑞见机行事,忙站到碧云身边,对众贼人大喝:“我是宝云寨大寨主杨成瑞,这是我师妹孙碧云,你们要是不怕死,就一个个在这里见阎王,怕死的,马上给我滚蛋!”这众恶徒一时不知所措,却见一个大黑汉子不知高低,对众人喊:“管他寨主师妹,先杀了这一个姓杨的!”挥起一双铁捶,直冲上来,对着成瑞就打,被成瑞手起刀落,只见血光迸闪,那大黑汉子一声没吭,一头就栽倒地下,胸前中的一刀血流如注。杨成瑞杀得兴起,怒目圆睁,高举血淋淋的朴刀,冲众贼喊:“还有不知死活的没有,只管上来!”众恶徒哪见着这阵势,哄地一声,一个个溜之大吉。
杨成瑞见众恶徒走了,方才丢了朴刀,向碧云施礼,涕泪交流道:“云儿,你让成瑞找得好苦!要不是今天遇上,师妹怕是要成了这帮贼子的刀下亡魂了!”那碧云见是成瑞,也是爱恨交加,道:“即便这样,你也不该痛下杀手!破了我佛门规矩!”成瑞点了点头,道:“成瑞知罪,向贤妹认罪了!只是如今这世道,官府不分善恶,国法不认事非,只有刀枪才认成王败寇,哪有清净之地!像今天这个阵势,你不杀他,就只有自己被辱杀!”碧云这才扶了成瑞起来。二人百感交集,成瑞与碧云这一聚,有分教:
一见钟情倏半年,历尽余刼生死间;
今日得见英雄面,龙凤携举霸主天。
杨成瑞即叫胖妇摆酒上菜,同碧云同斟共饮,促膝交谈,到了天亮,二人收拾起身,回到湖山,那神尼见二人回来,早已心神领会,吩咐二人出山,成就大事。这孙碧云含泪拜别,不题。
且说螺蛳寨,左傍雷子峰右靠梓木峒,是一个深山峻岭中的山寨。说是山寨,其实不过是周围村子的猎户们,和到山中逃避战乱的难民聚集在一起打猎、耕作的部落。他们聚集在一起,主要是为了自我保护,繁衍生息,而不是打家劫舍的草寇。说起来是山寨,但与土匪山寨截然不同。
很久以前,相传一种以打猎为生的猎教,其教徒都是守山打猎的猎户。传说他们的开山祖师叫梅山老祖,为约束猎户们,形成一种规范的狩猎形式。这种形式,后来演变成教规。凡是狩猎人上山打猎,都要在上山之前祭拜梅山老祖的神位,求梅山老祖保佑猎人既能捕捉到猎物,又能平安回家等咒语。以及遵守教中的行为规范。比如出猎时,凡猎杀一头大的野兽,主杀者在分得应得的份额外,还可独得头、脚、四爪之物。
螺蛳寨是方圆几十里内猎户们的聚集村落,他们占山不称王,打猎不劫舍。由于周围山寨林立,土匪强盗多如牛毛,无论是村民还是樵夫都难逃土匪的烧杀抢掠,于是螺蛳山附近山村的猎户自发组织,立寨选主。数百年来螺蛳寨寨主都是从猎户中选出威信高、功夫强、为人仗义的人来当任。寨主不但要充当猎头,还要负责保护周围猎户山民的家小安全。每代寨主由螺蛳寨所辖的十个村落具有威信的年长者的十长老提名推荐。立寨以来,经历数百年,历任寨主十四位。现任的寨主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姓唐名林。这唐林从小臂力过人,有一手好枪法,得师父的真传。平时青少年在一起比武,唐林就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十几个有功夫的猎户都难近得身。唐林十五岁时,一日他的师父率众猎户出猎时,一条足有三尺围、数丈长的大蟒从洞中出现,昂着头、张着血盆大口向猎人们冲来。一只猎狗逃跑不及,转眼中被大蟒活生生地吞入腹中。猎狗的主人是一位未狩过猎的年轻人,因父亲生病代父初次参加围猎,看到这个情景,吓得当场晕倒。其他猎手也是惊慌失措。老寨主赶到时,大蟒正准备再吞吃晕倒的青年猎手。这老寨主便奔来相救,挥剑便向蟒头斩去。哪知大蟒极有灵性,数丈长的身躯翻滚不已,与老寨主博斗起来。好一场人蟒大战。只见得:
山风呼啸凶兽出,魔道较劲分高低,大蟒张口吐云雾,猎首挥剑如长虹。蟒怪守山显神通,千年精气集一身。猎头狩猎数十载,斩虎除豹为常事,人蟒大战比道行,生死相搏惊山神。
人蟒大战约斗了一个多时辰,难分胜负,唐林一看便出手相助,两师徒又斗了一个来时辰,艺高胆大的老寨主使尽了全身的气力,正当大蟒之头高高抬起时,说时迟那时快,一剑刺进大蟒七寸之处,一股鲜血喷出,接着一声巨响,犹如山崩地裂,忽见大蟒倒地,好一阵挣扎,才断气而亡。猎手们上前一看,附近几十丈之地的柴草树木全被大蟒滚成一片平地,老寨主怕大蟒未断气,便上前补了一剑,没想到一股黑雾扑来,老寨主感到全身发凉,冷汗直冒。到了下午围猎收场时,几十只猎狗又是一阵狂叫,只见一头足有七八尺长的大花豹从山梁上扑来,猎手们措手不及,唐林正扶着师父准备下山,一见,对师父道:“师父你先歇着,待徒儿去对付那业畜。”于是手执钢枪冲了过去、与那兇豹斗了起来。哪知这豹虽比猛虎个头小,但身健灵活,反应奇快,奔跑如飞,比猛虎还要厉害三分。猎手们一时插不上手,只好围在四周严阵以待,以防不测。好个小唐林,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小年纪,面对凶豹,气不喘心不慌,只见他枪快劲狠,喝声如雷。再看那豹子气势凶猛,威风十足,经过一番拼搏,约拼了个把时辰,花豹已是招数使尽,黔驴技穷,而唐林功力不减,余勇未尽,最后拼得花豹口吐白沫,四爪趴地,被唐林一枪刺死,围观猎手一阵欢呼,把唐林高高举起。傍晚时分,众猎手抬着大蟒和花豹下山。
自从那次狩猎之后,唐林的师父卧床不起,不到一月就撒手而去。螺蛳寨的老少个个痛哭不已。年老的猎手们都认为老寨主之死,是因斩蟒所致。一时山寨无主,十位长老商议,决定推荐唐林继承老寨主之位。众猎手选举时,心知老寨主是为救猎手而亡,唐林是老寨主的高徒,又有斩蟒擒豹之功,便一致选举他为第十五任寨主。
唐林作寨主时才十五岁,还是个少年娃娃,但他不负众望,在十长老的辅助下,尽职尽责。不但带领众猎手狩猎围场,还号召青壮猎手闲时习武操练。他常说:“我螺蛳寨不打家劫舍危害百姓,也不与官府对抗,但保护山寨村落不受外匪和官府骚扰,乃我等首责,必须练就过硬本领。”从他继任寨主两年以来,螺蛳寨倒也太平无事。
一日,一个猎手禀报唐林,说宝云寨的王兴早在半年前被一个叫做杨成瑞,外号杨裁缝的人和一个叫夏全明的同伙端了,杨成瑞做了宝云寨寨主。听说这杨成瑞野心不小,扬言要在三五年内端掉附近大小山寨,下一步就是要取我螺蛳寨。唐林一听,不觉心气上来,道:“这杨裁缝也太狂了,你可打听他的底细。”那猎手道:“据说原是绣花吊袍的裁缝,十五岁开始在外闯荡,有一手好手艺,更有一手好功夫。宝云寨就是他与夏全明二人拿下山寨时,攻下一百多号喽啰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可得小心提防。”
唐林一听,便吩咐手下,轮番派出探子打听宝云寨的动静,一有情况迅速来报。紧接着召集十位长老商议对策。
再说杨成瑞带着孙碧云回到宝云寨,即同碧云在山寨举行婚礼,众喽啰听了这喜讯,欢呼跳跃不止。当日,宝云寨杀猪宰羊,大摆酒宴,夜间洞房花烛,热闹非凡。
新婚之后,杨成瑞也想趁新婚之喜干一件大事,便召集王兴、夏全明与赵文礼、张林等头领,商议攻打螺蛳寨一事。
王兴是个诚实人,便道:“按绿林规矩,我们不可相互残杀。再说这螺蛳寨不是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盗匪,而是猎户自发组织的猎教队伍,何况我宝云寨与螺蛳寨实力相当,拼杀起来胜负难分,如要攻打螺蛳寨,得仔细想想再做决定。”
夏全明道:“大哥说的有一些道理,但宝云寨要想壮大,只有把附近山寨吞并,才能使我山寨人多势众。再说我们拿下他们的山寨,也不能说是相互残杀,只是让他们服从和拥护我们的宝云寨与大头领就是了。据我所知,螺蛳寨的寨主是一位饶勇之人,是一位用得着的头领,若能把他降服为我所用,使我宝云寨増添一员勇将和一帮训练有数猎手,壮大宝云寨势力,何尝不是一件大好事。当今天下,已是四方混乱、强者为尊的世道,我们既然上了山,就得干一番大事,打出一片天地,我赞成先取螺蛳寨。”王兴听夏全明一说,也不好再反对,赵文礼与张林更说不上话,于是便决定,由杨成瑞与王兴、夏全明带队攻打螺蛳寨,赵文礼与张林守寨。
次日,山寨举行酒宴,为出山的将士们饯行。孙碧云不知山寨攻打螺蛳寨之事,打人一打听,就坐不住了,赶忙找到杨成瑞,道:“你们要去攻打螺蛳寨,也不告诉我一声。”杨成瑞道:“你新来不久,山寨的事,先不要操心。”碧云冷笑道:“你瞧不起我么!我进了这山寨,正愁自己还寸功未立,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让大伙晓得我的手段!”杨成瑞见她认真较上了劲,也不便强行阻止,只得依从。这碧云便回房取宝剑、梨花钢枪、飞镖和软鞭,收拾停当,再换上一身练功青衣,从此便进入轰轰烈烈的拼杀生涯。
且说螺蛳寨唐林见天气晴朗,是个狩猎的好日子,正准备带领大伙上山打猎,一猎户探子来报:“宝云寨召集百十号喽啰前来攻打我山寨,现已出发,已过了曲河镇。”唐林一听大怒:“杨成瑞欺人太甚!我螺蛳寨与宝云寨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却明目张胆违背绿林规矩,欺我山寨无人。难道我唐林是软蛋不成?”便赶紧召集十长老到大厅议事,准备迎敌。
要说这螺蛳寨,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是极为隐蔽之地。虽说左有羊角寨、红桥寨,右有杨岭寨、石牛寨,相聚都不过十余里,寨与寨毫无联系,但也从来没有冲突火并,多年来相安无事。没想到这杨成瑞抢了宝云寨,又要攻打螺蛳寨,使年少气盛的唐林,气得七窍生烟,骂道:“扬裁缝这厮是活腻了,看来我今日不生擒他,把他剥皮点天灯,这口恶气难以吞下。”就对十长老和众猎户说:“我螺蛳寨从立寨以来,经历了十五位寨主,打猎种地,大伙过得太平无事,今日宝云寨土匪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唐林虽年幼无知,但保护山寨的责任绝不含糊。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望各位全力以赴,奋勇杀敌,成败在此一举。我唐林在此先谢过了。”众人道:“少寨主说得好,我们听从少寨主的号令,誓死保卫山寨,保卫家园。”唐林当即排兵布阵,专等那杨成瑞来送死。
不一日,就见那杨成瑞的队伍浩浩荡荡开来,到了山寨前,见唐林的猎户们也摆开了阵势。杨成瑞忙上前施礼道:“哪位是螺蛳寨的唐少寨主?请出来答话。”只见猎户阵中涌出一位少年英雄来,道:“我就是螺蛳寨第十五代寨主唐林”杨成瑞一看,但见他:
脚穿牛皮靴,身着豹皮裌,肩挂剑囊腰挎刀,手执乌钢杀豹枪。面如冠玉带杀气,目似凶虎愤怒火,好一个不穿白袍的罗成将!
杨成瑞道:“好一个年少英雄!听说你十五岁便做了寨主,曾杀死一头大花豹,可有此事?”
唐林道:“你这厮,既晓得本寨主之威名和手段,还敢来侵犯我螺蛳寨。”杨成瑞哈哈笑道:“唐英雄不要误会!我等今日来此,非为侵犯贵寨,我看你少年英雄,又是猎户出身,何不将螺蛳寨归顺我宝云寨?两寨合二为一,壮大势力,再凭你我兄弟,收服周边山寨。你我就可以称雄一方。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唐林道:“好你个杨裁缝!抢夺王兴的宝云寨还不算,又要打我螺蛳寨的主意。你刚才这番屁话,真是痴人说梦,我堂堂一寨之主,岂能与你这帮强盗为伍,土匪作伴。”站在一边的王兴被唐林一番话说得面色羞愧,不好做声。杨成瑞道:“唐寨主此言差矣。我和王头领现在相处亲密无间,早已结拜为兄弟,如你能效仿王大哥,我两也会相处得好,结为兄弟,岂不更好?”唐林年少气旺,哪听得杨成瑞一番啰嗦,挺抢便奔杨成瑞杀来,这边夏全明举枪来迎。唐林哪把对方放在眼里,一枪刺来,夏全明一架,震得两臂发麻,暗叫不好,这厮果然厉害。哪敢怠慢,握紧枪杆上下抵挡,战至十余回,败象已现。王兴一看夏全明不是对手,忙上前助战,两人与唐林杀成一团,又斗了二十余回,只见唐林越战越勇,一杆长枪神出鬼没,王兴和夏金明穷于应付,毫无还手之力。杨成瑞心想,这唐林果名不虚传,的确是一员虎将。王兴与夏全明已是险象环生,气喘如牛,唐林那肯放过,一枪刺来,王兴躲闪不及,这正是:
有缘相识结圣女,命中注定要分离。
少主勇战两头领,初出江湖显神威。
要知王兴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7.宝云山寨添勇将 羊角峰上藏高人
话说唐林英勇无敌,王兴、夏全明双战不下,反被唐林杀得狼狈不堪,险象环生,王兴虽有一身蛮力,哪能对付唐林这等高手。那唐林越战越勇,一枪又一枪刺来,王兴只有躲闪的份。杨成瑞见势不好,待上前相助,不料从身边飞出一人来,直奔王兴,挥手啪地甩出一条长鞭,如蛇般缠住王兴,迅速拉回阵下,唐林一枪落空,吃惊不小,便道,好身手!一看原来是一位姑娘。有人赞曰:
面容娇嫰犹如雪,眉秀好比细柳叶。
两眼明亮如秋水,朱红小嘴胜羞月。
一身青衣锁细腰,宝剑镖袋挂胸前。
梨花钢枪寒光闪,十年修炼阵中见。
这救王兴的乃是宝云寨压寨夫人孙碧云是也。只见她走到唐林跟前道:“唐少主承让了。”唐林正在气头上,喝道:“杨成瑞好不要脸!你们的男人都是病猫,让一个花里胡哨的骚娘们来充好汉,丢不丢人!”
孙碧云本来在心里赞赏这少年功夫了得,一听这厮出语伤人,气得火冒三丈,粉脸赤红,道:“你这厮休要逞能,看本姑娘怎么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便挺抢刺来,唐林虽见她救了王兴,但不见得她阵上厮杀能拼上几招,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举枪来迎,谁知孙碧云一枪直捣心窝,好在唐林反应得快,要不就着了她的道了。这一下唐林再不敢狂妄,认起真来。俩人好一场厮杀,但见得:
两个一般兵器,双双势均力敌。一个是狩猎高手,惯枪挑虎豹豺狼;一个是女中豪杰,初现江湖寻对手,两个打起精神,紧握手中钢枪,一个山中猛虎枪来生风,一个巾帼英雄枪出咬肉,你来我往,左刺右档,直杀得螺丝寨上山风起,尘土飞扬众人惊。
两个你来我往,战到三十余招,各不相让胜负难分,唐林枪法精密,防守严整,进攻有道,孙碧云巾帼不让须眉,一杆梨花钢枪,有攻有防,进退有序,众人一看,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英雄,如此之下,只怕百招之内难见分晓。这一战,把杨成瑞、王兴、夏全明及众将士都看得惊呆了,没有想孙碧云一女流,如此英雄了得!
孙碧云战到了五十余合,毕竟气力渐渐不及男子,想,这厮枪法精妙,又有耐力,不能硬拼。计上心来,把枪一架,故意气喘吁吁道:“你姑奶奶恕不奉陪,饶你一命吧。”收枪便往右边奔去。唐林冷笑道:“你要饶我一命,我却饶你不得!”哪知是计,紧追不舍。孙碧云回头一看,见唐林不防,扬手一镖打来,正中唐林右臂,紧接着又是一鞭打来,唐林躲闪不及,被一鞭打翻在地。孙碧云拔剑在手,抵住唐林的咽喉道:“你服还是不服?”唐林怒骂:“好你个妖妇!使诡计算什么手段!我不服!”孙碧云命人把唐林捆了,那些猎户见寨主被擒,一声发喊要来抢夺唐林。孙碧云挥剑大喝道:“你等要是过来,我立马让你寨主见阎王!”众猎户听了,害怕伤了寨主,也就不敢再上前。只听碧云道:“我们这次来,不是来伤害唐寨主及各位兄弟的,只因当今世道,鞑子欺凌我汉人,对百姓横征暴敛,我们不得已,才立寨行夺富济贫,仗义行侠之事,只要各位加入我们的队伍,共襄义举,我保管对大家秋毫无犯。”
众猎户听了,也不敢作主,只听一位长老喊道:“我们只听唐寨主的。”这碧云听了,点了点头,便亲自扶了唐林坐了,对唐林施礼道:“久闻唐寨主少年英雄,今日如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冒犯了贵寨和唐寨主,敬请多多包涵!”杨成瑞也上来劝道:“今日一战,本是我杨成瑞不是,也是兄弟我纳贤心切,才出此下策,还望唐寨主不要怨恨。今日我当着螺蛳寨众位长老之面保证,只要唐寨主愿与我宝云寨携手共事,做我山寨的头领,若有缘与我三位头领结拜为兄弟,宝云寨决不为难螺蛳寨一草一木,而且担保螺蛳寨男女老少不受外来骚扰。唐寨主你看怎样?各位长老又意下如何?”
唐林本是一肚子气,一个少年英雄,却败在一个名不见真传的婆娘手下,实在是窝囊,但又不得不佩服这位女人,不但这枪使得好,独门暗器更是厉害。要不是她手下留情,恐怕命也休了。那十位长老见少寨主没有吭声,只好推举一位长老出面说情。那长老道:“我等听了杨寨主之言,便放下心了。只是一事不明,杨寨主今日攻我山寨,既不劫我钱财,又不占我山寨之地,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唐寨主做你山寨的头领?老朽不知其中奥妙,还望杨寨主详细道来,以消除我等疑虑。”
杨成瑞道:“长老有所不知。我从少年时起,在外做手艺多年。对当今世道了解较多。无论干那一行,都要有一班能人相助,才能促成大事。我虽身在绿林,更需要一班能文能武的谋士勇将相助,才能称雄一方。我在潭州时就晓得,潭州的山寨没有衡州多,但只要有个山寨,其势力就很大,一个山寨小则几百人,多则上千,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可我衡州之地山寨林立,但寨小人寡,很难立足一方。一旦官府来攻,我等就不堪一击,必遭杀身之祸。比如我和夏头领,一年前冒犯王大哥,并没想当寨主做大头领,是王大哥非要让位与我,做了宝云寨的大头领,使我们两股力量合为一股,实力就大了。今日我率众攻打螺蛳寨,一不为钱财,二不为地盘,就是为你唐少寨主而来。我早就晓得唐少寨主年少英雄,十五岁便有擒虎捉豹之能,小小年纪就做了一寨之主,必有惊人之处,想结交他,螺蛳寨与宝云寨两家联合,共图大业。这就是我攻打螺蛳寨的目的,别无他意。”
长老一听,便道:“这等说来,只要少寨主愿意,杨寨主善待我少寨主,老朽代表众长老,无话可说。”唐林听了杨成瑞一番话,细细琢磨,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虽说他攻山理亏,但毕竟没动螺蛳寨一分一毫,一草一木。英雄识豪杰,该当聚在一起,便道:“杨寨主,如果你言下无虚,不为难我螺蛳寨乡亲,我唐某愿追随杨寨主,共图大事。”杨成瑞大喜道:“我杨某所说句句是实,若有半句虚言,苍天在上,若吾口不对心,愿受上天惩罚!”
一时双方握手言和,皆大欢喜。一行人便往宝云寨来。王兴、夏全明早已备好香案,请唐林与宝云寨三位头领行结拜之礼。那唐林本是性情豪爽之人,见宝云寨三位头领个个英雄,意气相投,便一起拜了关公,喝了红花血酒。结义之后,孙碧云在后堂设酒宴为唐林等接风。酒席间,两个山寨的头领们相互敬酒,觥筹交错。这真是早晨战云密布,喊杀不断,晚上相敬如宾,犹如晴雨两重天。唐林端起酒杯走到孙碧云跟前道:“没想到嫂夫人有如此功夫,小弟佩服。要不是嫂夫人手下留情,小弟早已血刹山野小命归西了。先敬嫂夫人一杯,谢过不杀之恩。”
孙碧云也笑了笑,对唐林道:“四弟枪法神出鬼没,我抵挡不住,无奈之下,才使飞镖伤了四弟,胜之不武。我自罚一杯,向四弟陪个不是。”王兴道:“你们是武功高手,我与全明贤弟是四弟手下败将。败是败了,但虽败犹荣。今日弟妹为我宝云寨收得一员勇将,我们兄弟又添了一位义弟。今日高兴,大哥要好好同四弟喝几杯。”唐林见宝云寨头领如此重情重义,倒很投他的性情,想起阵前羞辱王兴之事,颇为愧疚,道:“大哥,今日阵前,小弟话中有冲撞之处,请大哥多多包涵。”王兴道:“两军对阵之时,双方那有好言,愚兄怎会放在心上?”这杨成瑞刚敬完十位长老,见这边热闹得很,便叫赵、张二位头领招呼十位长老,便走过来对唐林道:“四弟,做哥哥的先敬你三碗如何?”唐林道:“哪有哥哥先敬小弟的酒,还是小弟先敬三位哥哥和嫂子罢。”这帮绿林好汉,几碗酒下肚,什么忧愁、烦恼、恩仇都烟消云散。
次日,十位长老要与众头领话别,准备回螺蛳寨,唐林对十长老说:“我已归顺宝云寨,不能尽寨主之责,请各位长老回山后,另选一位山寨主,照旧干狩猎营生。”长老们道:“少寨主放心,我等照少寨主吩咐去做就是,只求少寨主不要忘记螺蛳寨的父老乡亲,常回来走走。若是山寨主今日能回去,处理山寨之事之后再来宝云寨,就再好不过了。”唐林道:“请各位长老体谅,我就不回去了。”说话间,却见杨成瑞与孙碧云一起走来,杨成瑞对唐林说:“刚才听了长老的话,长老说得对,少寨主还是和长老们一起回去吧,好向螺蛳寨老少们有个交代,免得他们说宝云寨的人,太不近人情了。你处理完事,就回山寨,山寨这里还有很多事要请四弟来商定。”唐林听了,很是感激,道:“既然大哥发了话,小弟遵命就是。”便与长老们一同下山回螺蛳寨。
却说离螺蛳寨不远的地方,有个羊角寨,寨主叫朱彪,听探子说昨日螺蛳寨被宝云寨的杨成瑞端了,吃惊不小。想宝云寨虽说人马比螺蛳寨要多,但螺蛳寨的青壮猎手也不是吃素的,常年穿山爬岭追杀猛兽,个个功夫到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宝云寨的喽啰哪能相比?那寨主唐林从小跟随师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力大无穷,有捉虎杀豹之能,二三十个平常人不敢近身,怎么能说端了就端了?便要探子说说详情。那探子说:“昨日天刚亮,小的与堂客开门准备做生意,就见曲水河畔开来一队人马,从我家门口经过,领头的是宝云寨的三个头领和杨成瑞的压寨夫人孙碧云。小的感到纳闷,天刚刚亮他们要往哪里去,莫不是要攻打我们羊角寨吧?我不放心,就一路跟着。到了大塘,才晓得他们是要去攻打螺蛳寨。那宝云寨的人马到了螺蛳寨,就与唐林领着的一帮猎手对上了阵。先是那姓夏的与唐林交手,后来看到姓夏的不是对手,王兴上阵助战,两人与唐林斗了二十余招,也斗不过唐林,那王兴差点被唐林所伤,是那位压寨夫人孙碧云救了他,并与唐林交上手。那婆娘身手了得,与唐林战了有四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后来唐林被那婆娘的暗器所伤,成了宝云寨的俘虏。经过就是这样。”
朱彪一听,好半天没做声。问探子:“你可晓得那婆娘的来历?”探子说:“我也悄悄问过宝云寨的喽啰,听他们说,是杨寨主不晓得从哪里领回来的,原说是一位在深山修炼过的道尼,看来,这婆娘的功夫一定受过高人指点。”朱彪听了,惊得目瞪口呆。
要说这羊角寨,还要从朱彪的祖父朱成拉杆之时说起。羊角峰立寨,是在元初时,朱成带领一班贫苦山民在羊角峰下,打过元军,抢劫过路商客,有时也劫过大户,一时名声大振,势力发展很快。朱成原是武师出身,有一身好武功,官府几次征剿,都奈何他不得,羊角寨不但没灭,反而势力越来越大。朱成在羊角寨立寨三十多年,已有喽罗几百号之众。朱成死后,朱虎继位,羊角寨正逢旺盛时期,山寨已纠集四五百喽啰,并在附近山头设了四个分寨,东南几十里成了羊角寨的控制区。外面的土匪一听朱虎的大名都敬而远之,哪敢冒犯他的虎威。
朱虎的儿子朱彪十八岁时,一天傍晚,朱彪刚要下山,只见山下来了母女俩,父亲朱虎见了她们很是敬重,称其母为嫂,称其女为侄。后来才晓得那女孩就是朱虎给朱彪定下的童子婚。这朱彪长得三大五粗,头脑不及祖父、武功不及父亲。是个不思进取之人,只要与他相处,就知道是个脑壳不想事的糊涂汉,哪知那妇人的女儿更是不敢恭维,虽说年方二九,与朱虎年纪相当,却是个黑脸麻面,也真是绿豆对龟眼,半斤配八两。这朱彪就死活不肯答应这桩婚约,父亲怎么威逼,他就是不松言,后朱虎看朱彪态度坚决,那容得他性子,便与那妇人商量,也不管朱彪答不答应,高压之下成了亲。完婚那天夜晚,朱彪死活不肯进洞房,朱虎气得心中窝火怒气冲天,恨不得痛打这不孝之子一顿,只是当着众人之面不好动粗,便要这新娘去求助自己的婆娘,朱虎之妻没法子,便去求助亲家母。这个亲家母别看她女儿长得又黑又麻,做娘的倒是徐娘半老。年轻时也算个貌美佳人。听了朱虎婆娘说了来意,笑了笑道:“亲家母请回,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圆房就是。”
这朱彪正与一帮喽啰喝酒取乐,准备打发一宵,玩到天亮,哪顾洞房之中新娘在苦苦久等。懂事的喽啰劝他早回洞房花烛,去圆那高唐之事,这朱彪不耐烦,道:“你们哪个想进洞房就进去好了,我朱彪是绝不踏进半步。”话音一落,身后却传来一个妇人声音:“姑爷,哪里话!今夜是姑爷与我家闺女喜结良缘。现在正是吉时良辰,怎么还在外面贪酒把正事误了呢?”这朱彪一看,却是自己的丈母娘,本不想理会,却见这婆娘过来,一只手抓住朱彪的膀子。那朱彪本想挣脱,谁知不动则罢,一挣扎倒似利爪勾心,动弹不得,被这婆娘拎只小鸡似的,被拖进了洞房,把朱彪往床上一推,对女儿道:“成芳,娘把新郎官交给你了,他听不听话,就看你的了。”说完人去门关。朱彪回过神来,气咻咻地对新娘子成芳道:“你娘练的什么鸡爪功,差点没把老子的骨头给抓碎。”成芳道:“您积点口德吧,什么鸡爪功、老子老子的,我娘可还在外面听着呢,我娘的功夫,在你身上只怕用不到三成,你就受不住了?”朱彪一听,就吓得不敢做声,想怪不得我父母都敬她母女三分,原来大有来头。也就不敢出房,被这成芳连哄带诱圆了房。
过了些年,这朱彪父母和丈母娘相继去世,朱彪总算熬出了头,不是在外面沾花惹草,就是在山寨饮酒作乐,一天到晚不问正事,根本没把这成芳看在眼里。眼看这羊角寨的势力似耗子吃咸盐,一天不如一天,山寨的元老们看在眼里,愁在心头。
一日,朱彪从山下回来,见几十个元老一个个对他瞪眼,朱彪来气,骂道:“老不死的,看着我干什么,滚开!”其中一位元老还是与他爷爷一起起事的老兄弟,朱虎在世时也要畏惧他三分,一看朱彪满口胡话,实在气不过,便道:“我是随你爷爷一起拉杆起事的兄弟,看着你爹和你长大的,我横看竖看,总觉得你连你爹的脚趾头都比不上,整天不问正事,还有脸来教训长老。真愧对你爷爷和你父亲,羊角寨该走倒运了。”
朱彪被这元老连训带骂,正要发作,却见朱彪的婆娘出来道:“各位长辈教训得好。爹娘去世没几年,把个羊角寨搞得日益衰弱,哪还像个山寨。”朱彪一听怒道:“你闭那臭嘴!你娘在世时,本寨主还畏惧你三分。现在她死了,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你要不知趣,莫怪老子休了你。”这成芳冷笑道:“一个汉子,嘛子本事没有,就只有休婆娘的本事了。”这朱彪一听,火冒三丈,冲到杨芳面前,伸出一巴掌向成芳打去,却被成芳反手一扣,比当年她母亲抓他入洞房还要狠上几分。如同鹰爪扣骨,脸色一下惨白,大汗直流,作声不得,好在成芳点到为止,顾全他的脸面。成芳却面不改色道:“你对长辈无礼,还不道歉。”
朱彪吃了暗亏,只好照她的话向那些长老陪个不是。回屋后,深感今日之事太丢丑了,有这帮老不死的碍手碍脚还不算,与他一起住了十几年的丑婆娘,平时足不出户人不出寨,竟有如此功夫,一出手就如钢爪一般,比他娘还狠上三分,更是可怕。想起父亲临终之时,对他所说的话,要他不要怠慢羊角寨的长辈和兄弟,尤其是要善待成芳母女,原来一直对父亲的话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才看到这丑婆娘深藏不露的功夫,看来这胡作非为的日子是到了头了,今后在这婆娘面前还不能大意。
成芳身边有个侍女小翠,早暗地里同朱彪鬼混在一起。这小翠看到朱彪长吁短叹,觉得不太对劲,便关切地询问原因。朱彪道:“你平时与那丑婆娘在一起时,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没有?”小翠道:“没有,一般都呆在房里,很少看她出过寨门。”朱彪道:“难道你没发现她平时练功?”小翠道:“她从小就跟她娘练功的,随身带的两柄长剑,也练的精熟,只是嫁到这里后,很少练罢了。”朱彪听后,浑身冒出了冷汗。
且说这成芳自嫁来这山寨以后,心里也很不好受。这成芳年少时,其家庭也算是武林中的名门望族,祖父是湘南一带的武林高手,有湘南武林泰斗之称。她公公朱虎十二岁时被他父亲送到成家学艺,是成芳祖父的关门弟子,朱虎称成芳的父亲为师兄。朱虎二十岁艺成之后,回到羊角寨成为羊角寨的继承人,结婚生子,并与成芳的父亲定下童子亲,成为儿女亲家。朱虎每隔一年半载要到成家看望。成芳五岁时,被一场天花毁了容貌。朱虎晓得成芳破了相,并没嫌弃,始终把成芳当作自己的儿媳妇。成芳的父亲本有退婚之意,看到朱虎如此重情义,也就不好提了。成芳十八岁那年,祖父六十大寿,寿辰过后,一帮武林强人袭击了成家,成芳的爷爷、父亲和叔叔们虽全力拼杀,终因寡不敌众,悉数被杀,成芳母亲只得带着女儿,杀出重围,一路奔波逃到羊角寨。朱虎得知消息后,忙带人下山相救,却看到这成家再没留下一个活口,成家宅院也被一把火烧成一片白地。这成芳母亲寄人篱下,眼见得朱彪对自己女儿不好,成天不务正业,也只得忍气吞声,不敢过问山之事。直到去世前,才把成芳叫到床前道:“我知道朱彪对你不好,但你要看在他父亲份上,在朱彪危难之时,要拉他一把。这羊角寨是朱彪祖父和他父亲两代留下的基业,不能在朱彪手里毁了。”成芳就是听母亲临逝之言,才没有离开羊角寨,不然早下山去了。
也算这朱彪运气好,这些年,没有官府派兵征剿,附近寨子也不来相犯,这朱彪也混过了好些年的太平日子。如今得知宝云寨杨成瑞端了螺蛳寨,并对周边山寨虎视眈眈之后,不免忧心忡忡,一天到晚借酒浇愁,有时自言自语道:我朱彪在羊角寨的安稳日子快要到头了。这正是:
唐林并寨四结义,邻寨兵势压境来。
朱彪成日忧忡忡,不知身边高人在。
要知羊角寨今后命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8.杨成瑞攻寨受挫 成夫人连伤三酋
话说朱彪得知杨成瑞一年之间连夺两寨之后,这个坐吃山空、毫无建树的羊角寨的大当家,也感到危机四伏,成日担忧起来,暂且不表。
且说唐林与十位长老回到螺蛳寨后,山寨中为他们担惊受怕的男女老少十分欢喜,见了唐林问候不断。而当得知少寨主只是回寨小住数日,还得再回宝云寨时,一伙人便喧闹起来,质问十长老为何让少寨主离山,去宝云寨干那打家劫舍的强盗。唐林只得对众位道:“各位长辈,父老乡亲,请不要为难长老。此次虽说是宝云寨攻打我螺蛳寨,我是被擒后被迫跟随杨头领,将我们这个寨子与他们合并了。但那杨头领和碧云夫人也说得对,当今世道,是弱肉强食的世道,要想不被人欺负,光靠自身的力量是有限的。就说这次宝云寨攻打我们山寨,一个女人就把我的山寨攻下了,周围比宝云寨实力强的不少,凭螺蛳寨几十个猎手,要想世代立足,不受外来干扰,还想与过去一样,过着世外桃源的日子,看来是很难做到的了,所以,要靠自身力量加上外界的势力,形成合力,才是明智的选择。这次我与十长老去宝云寨,他们几个头领个个讲义气、重感情,根本没有为难我们,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拉我唐林入伙,做宝云寨的头领,答应一旦我入伙,就会保护螺蛳寨太平无事,这也是我寨祖辈们的遗愿。因此我思索再三,答应了他们,入伙宝云寨。这次我本不打算回寨,怕引起他们怀疑,是杨寨主主动要我回来向各位做个交代,可见他们确有十分大度的心怀。我不回宝云寨,就成了言而无信的人,你们不让我回去,就陷我于不义之人了,各位该明白了吧。”一位老人说:“不管怎么说,我们世世代代做守规矩的山民,宁愿饿死打死,也不要去做打家劫舍的强盗。”唐林道:“说得对!只是现在这世道,上自朝廷官军,下自官吏士绅,哪还有守规矩的人!这些鞑子更是视人命如草芥,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山民拉杆结寨,对抗官府。这些百姓,宁愿在山寨绿林的管辖之下,也不愿受官府的欺压盘剥。再说了,我们合并结的这个寨,也是为保护四周村民摆脱官府的横征暴敛,山寨行的是夺富济贫,仗义行侠之事,从立寨以来,不抢劫穷苦百姓,不奸淫*,对穷苦百姓秋毫无犯,并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强盗。”一番话,才使大家无言以对。
唐林在山寨住了几日,向长老们交代了日后推选新寨主等事宜后,便打点下山,山寨男女老少挥泪送别。唐林身边几十位从小跟他一起打猎守寨的青壮猎手,便要跟随他一起去宝云寨,唐林说什么也不答应。几位长老劝道:“少寨主,这几十个人,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你,哪能忍心分离。我们几个老人也都想好了,也怕你在人家山寨落单,他们跟随你,也好有个照应。再者,有小寨主在宝云寨为我们当保护神,螺蛳寨的人也就放心了。他们跟你去,要是螺蛳寨有事的话,你们也还可以赶回来,小寨主就不要再推辞。”左劝右劝,唐林也于心不忍,终于答应,便领了众猎户,一同下山投奔宝云寨而来。
唐林领着几十个猎户进入宝云寨时,正逢山中雾气弥漫,一丈开外不见他人。唐林是猎户出身,对山路和方位识别自是熟套,晓得东面有一条山路通往宝云峰顶,便带人往这条山道上来。这唐林一路上山,竟没有见到任何喽啰与岗哨,快到山顶时,唐林怕引起误会,便叫众猎户停下来,他一人前往山寨通报。杨成瑞见到唐林回来了,欢喜异常,忙叫王兴,夏全明和孙碧云前来迎接。孙碧云见了,吃惊地问杨成瑞:“唐弟上山来,怎么没见关卡的人来禀报?”杨成瑞这才反应过来,便问唐林:“兄弟是从哪条道上来的?”唐林笑笑说:“还有哪条路?小弟只认得那日下山的一条道。我也纳闷,凭兄弟们的精明,不会在这一路上连个哨兵都没有,也许是雾太大,哨兵看不见吧。”杨成瑞等面面相觑。唐林道:“不瞒各位,小弟此次来,还带来些随从,都是从小跟随小弟出生入死的猎户,非要跟来不可。”杨成瑞听了,大喜,道:“快快有请!”唐林道:“小弟怕各们兄弟不收留,没敢冒然让他们上山,还在半山上等消息呢。”孙碧云笑了笑道:“兄弟也太厚道了,要是我,带了这么多人,一路连个人影子也不见,早就趁这个机会摸上山来,把这个山寨一锅端了。”说得大家都笑了。孙碧云道:“还笑个嘛子,还不快请兄弟们上山呢!”大家才一齐请唐林将猎户们带上山来。
唐林带了众猎户上来,杨成瑞等众兄弟亲自迎接,杨成瑞、王兴,夏全明和孙碧云看到他们一个个精神焕发、身强力壮,个个喜笑颜开,忙张罗摆宴为唐林及众猎户们洗尘。
次日,杨成瑞和孙碧云等头领一起议事。王兴提议道:“我们几个兄弟虽是喝了红花血酒,又拜了关老爷,结为义兄弟,但现在又添了一员猛将,还得按照绿林规矩,山寨头领应排定一下座次才行。”
杨成瑞点头道:“大哥之言甚是,现在我山寨兵强马壮,就该按绿林规矩办才是。”夏全明也道:“地有方圆,事有定论。要说结义,以年纪大小论兄弟;要论排名座次,得按功劳大小,武功高低论头领。我认为,弟妹武功了得,智谋高深,应当排第二把交椅;王兴是大哥,已主动让出了寨主之位,排了第三把交椅;唐林四弟虽然年纪最小,但武功高强,在大哥之下兄弟我之上,又带来几十号弟兄,应排在第四把交椅;我就坐第五把交椅吧。其他人依此类推。今后要立下规矩,凡招降纳贤,必须按武艺高低功劳大小排位,显示宝云寨用人公平,办事公道。”
王兴道;“二弟之言,正合我意,只是我王兴谋略不如二弟,武功不及弟妹和四弟,若居四弟之上,实不敢当。四弟应排在我之上,才能服众,不然我坐立不安,受之有愧。”
唐林见王兴、夏全明如此大度,让贤之心昭昭可见,深感佩服,道:“各位兄长和碧云嫂子,我唐林初来乍到,何德何能,甘居大哥二哥之上,说什么也只能排在最后。望各位兄长和嫂子别乱了辈分,伤了和气。”杨成瑞见众位兄弟都是重义之人,很是欣慰,正要说话,却听孙碧云道:“你们兄弟排座位本与我女人无关,只是刚才二哥所言,把我也牵了进来,我不得不说上一句,排座位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与我毫不相干,我绝不参与。我看你们兄弟你谦我让,哪是个头,依我看,还是由大头领来定夺吧。”
杨成瑞一听,心里感佩夫人贤能,便道:“既然各位兄弟重情义,轻名次,我就依二哥之言,王兴大哥仍做二头领,唐林四弟为三头领,全明二哥只好屈居第四,夫人刚才也表了态,不参与排位,就依了夫人之意,就这么定了吧。”王兴和唐林看了看夫人,正要替夫人鸣不平,杨成瑞忙制止道:“再不要让,也不要争了,今后在山寨内,我等论年纪大小称兄弟;对外我们称头领,说穿了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还是结拜时那句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伙也只好认了。
却听孙碧云道:“还有一要紧事,我这些天也巡视了这山寨,看这山川地势,感觉这上山的道路众多,明路暗道数不胜数,这山寨是可藏而不可守。昨日唐兄弟上山一事,就给了我们一场虚惊。如若再有人偷袭我山寨,我们也就死无葬身之地,或者一旦大批兵马压境,无险可守,无路可退。要想发展,建立大寨,最好早作打算,寻找一座能供大队人马生息,进可攻退可守、攻防兼备的山岭建寨才是上策。”
夏全明听后,点了点头,道:“弟妹的提议很有道理,为兄早有此想法,只是我们刚刚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提出。现在这山寨不光是地势不好,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寨子也难容这么多人马,是该考虑移寨的时候了。”杨成瑞也点了点头,道:“这方圆几十里,哪座山适合我们立寨呢?”夏全明道:“我倒是看中了一座山,就是宝云峰对面上方的东落岭。我也到山顶看了一番,这东落岭山势奇特,站在山顶一览众山小,是个立寨的好地方。”孙碧云一听,心中一惊,想起下山之时师父送的谒语里像是有东落寨三个字,问道:“二哥,这东落岭是山还是岭?”夏全明道:“此山在曲河的东北面,当地人称此山为岭,与大头领家乡的白石岭相邻,曲水绕山脚而下,是一座独立的、与其它山脉不相连属的山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认为是理想的立寨之处。”
杨成瑞大喜道:“好!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依二哥之言,把山寨设在东落岭。寨名,就去岭变寨,叫做东落寨。大哥,你看如何?”王兴道:“自从你与二弟袭击我的山寨后,我就觉得这宝云山立寨不靠谱,搬了好。”孙碧云笑道:“当初也不是这宝云山不靠谱,是大哥没防备这两个偷鸡摸狗的山贼,才着了他们的道。”大伙都轰地笑了。
不几天,一伙人便张罗起移寨的事来,王兴与夏全明带领一帮能工巧匠出身的喽啰,伐木、采石,用了数月的功夫把东落大寨建成,主峰上,一杆由孙碧云题写,杨成瑞亲手用金丝线绣作而成的“东落寨”三个大字的红边狼犽黑旗迎风招展,旗下的一块大石上,是由王兴亲手刻的“东落寨”大字。大石旁,建造了一座高高的瞭望台。杨成瑞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两百多号喽啰和几个头领全数搬进了新寨。杨成瑞与孙碧云站在新寨寨顶瞭望台上,放眼四望,四周群山起伏环绕犹如巨龙,西有黄龙大山,北有白石岭、仙灶峰,东有楠木山,南有大罗山,东落岭犹如群山拥抱的娇子,傲然屹立于曲河之上。那弯绕的曲河如同一条细长的小蛇在群山丛林中悄然而出,经东落岭绕山而过,一直流入蒸水与湘江。主峰四周,只见西面悬崖峭壁,峰峦相持,曲水作伴;北面白石岭石船镇妖,箥箕岭的三石架灶清晰可见;东面楠木岭上旭日东升,一轮红日好似一个大火球正冉冉上升;东南面与大罗山之间有个大垅,炊烟袅袅升起,田间一片农忙景象。昔日的宝云山也近在咫尺。杨成瑞沾沾自喜道:“下一步,只要拿下羊角寨和红桥寨,扫清眼前的障碍,这一大片区域,就全在我们控制之下了。”
孙碧云晓得眼前这个昔日的小裁缝,做了个山大王,虽是野心勃勃,却不晓得自己还是羽翼未丰,担心他头脑发热,道:“这个事,得从长计议。现在我们这东落寨才刚刚起步,兵少将寡,还不是称雄一方的时候。古人云:欲速则不达,切勿急功近利。还有,要攻人家山寨,要还得师出有名。冒然出击,树敌太多,要是人家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怎么办?何况那红桥寨大头领欧明,在红桥寨经营二十来年,根基极深。听二哥讲,欧明武功高强,而且在绿林中很受拥戴,手下两个头领,一个功夫了得,一个诡计多端。按我们现在的人马,未必能顺利得手,不要弄得损兵折将,劳而无功。至于攻打羊角寨,也要谨慎行事,总要稳妥才好。”
杨成瑞听了,点了点头,道:“夫人提醒得对。只是这两个寨离我们太近,他们治下的村民百姓及良田无数,这两大块肥肉总在别人口中,我们一天不收服,我这心里总觉得如鱼刺在喉,难受得很。这件事,我们还是与几位头领商议再定吧。”
次日,杨成瑞便召集各头领商定攻打羊角寨和红桥寨的事。王兴道:“大头领能有如此雄心,大哥我佩服。收服这些山寨,从长远来看是可行的,但是要现在一下子攻下这么多山寨,怕是操之过急。我看还是要谨慎行事。”唐林年少气盛,同杨成瑞气味相投,道:“大头领之见,小弟赞同。要想使我东落寨立足,就必须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不可畏首畏尾。先拿下红桥寨,再拿下另外几个山寨,这样一来方圆几十里就是大头领的天下了。”夏全明道:“四弟,这攻城拔寨就像你们狩猎,猎物愈多固然愈好,但一旦遇上虎豹猛兽可就得考虑能否下手。攻寨之事是急不得的,要看火候。大头领只是提了一个长远的打算,今日只是商议先打那个山寨,将来打哪个山寨。”
孙碧云听出了夏全明的弦外之音,道:“大头领想要使我们东落寨称雄一方,想法不错,但要量力而行。而且不能只想拔掉周围的山寨来壮大势力。在座的要晓得,伤敌一可,伤众不可。四弟还年轻,很多事还没有经历过,就不会细想。就目前而言,东落寨人不过两百,头领也就在座的几位,只是赢得起输不起的小寨。大家也都没有经历过攻寨失败的教训,尤其是大头领从起事以来,事事顺畅,没受过挫折,这样很容易被胜利充昏头脑。因此,越是在顺心遂意的时候,越要冷静,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再三,计划周密,尤其是兵凶战危的大事,切不可草率行事。我以为,如果大头领执意要打,也只能攻打羊角寨。拿下羊角寨后,要好好休整一段时间,招兵买马,等有了实力,再收拾其它山寨不迟。只有这样、东落寨才能立足于不败之地。”
夏全明一听,拍手道:“弟妹之言正合我意。大头领听弟妹的话没错。”王兴也很赞同。唐林听孙碧云讲得条条是道,句句在理,也无话可说。杨成瑞见几位头领都倒在孙碧云一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只好说:“既然大家都不赞成打红桥寨,那就先打羊角寨吧。”
唐林主动请缨:“打羊角寨,小弟带上我几十个猎户就行了,不劳大头领和两位哥哥出马。小弟保证攻下羊角寨,活捉朱彪来见三位兄长和嫂子。”杨成瑞道:“四弟不必过急。那羊角寨朱彪,我也是了解一些的,也是一个不成器的蜡枪头,哪是我们的对手。因此,我们当以震慑收服为上策,以攻打占领为下策。主要是以气势和势力去震慑收服,使他真心归顺,而不动杀伐,不开杀戒。我杨成瑞干事从不拖泥带水,说干就干。明日就下山,大哥与碧云在家守寨,我与二哥、四弟率人马压境羊角寨。”于是下令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出发,一个时辰围住羊角寨,再用一个时辰迫使朱彪归顺,下午赶回。孙碧云见杨成瑞一付得意忘形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安,便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杨成瑞道:“这次又不是真上阵交锋,你就莫去了。好好在家准备酒宴,等待我们凯旋吧。”
这羊角寨在曲河镇的坐探龙平元,得知东落寨要攻打羊角寨的消息后,连夜赶往羊角寨报信。此时朱彪和小翠正在梦中,听说东落寨人马就要来攻打他的山寨,吓得直冒冷汗,浑身发抖,马上召集山寨喽啰商议对策。整个山寨能上阵的青壮汉子不过五十来人,老弱病残的也有五十余人,都到大厅议事。朱彪把扬成瑞来攻寨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众人是战还是和。众人说法不一。二头领李三说,东落寨兵强马壮,和它硬拼只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不如主动撤出羊角寨转移到其它地方建立新寨;三头领朱顺主张讲和,说,看他们开出的条件如何,如果不能接受,再见机行事另做打算。话音刚落,一位长老顿足道:“平时我们这班老夫要你们整顿山规,励精图治,招兵买马,你们就是不听,还骂我们这帮是老糊涂管闲事,现在怎样?人家还没来攻山就抓瞎了。还提什么议和、出走的屁话来,哪还有一点点两位老寨主的遗风?可惜我羊角寨立寨以来已有大半个世纪之久,当初两位老寨主是何等的英雄,方圆百里知我羊角寨之名者,无不闻风丧胆望风而逃。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就如烈火烤冰,溶化得这般惨烈。老寨主呀!”一声哭喊,几十个长辈无不掩面痛哭。
朱彪看了,更是心烦意乱,喝道:“大敌当前,你们还说这些屁话有何用?你们这些白吃饭的,只晓得说风凉话。等会东落寨打来了,你们去杀敌呀。”那些老人道:“你说对了,别看我们老了,但有骨气,即使是死,也要死在阵前,决不当缩头乌龟。”
正在吵闹,却听一妇人声音道:“长辈们说得好,不愧是羊角寨的老前辈。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做人不能丧失名节。羊角寨虽小,也是七十多年的老寨,不能让人小看了。哪能不动刀兵,就将山寨拱手送人!”大伙转身一看,原来说话的是朱彪的婆娘成芳。朱彪在这节骨眼上,也不敢得罪这位丑婆娘,道:“你有什么办法?”成芳道:“恶邻犯边,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囤。我羊角寨又没有招他惹他扬成瑞的东落寨,凭什么他要来抢我的山寨?欺负我的兄弟?讲和、出走都是下下之策,唯一的出路就是率领大家操起刀枪下山奋勇杀敌,保卫山寨。”众人见一妇人都不愿屈服,一时又群情激昂起来,要与山寨共存亡。朱彪冷笑道:“说得好听,有本事,你去拚呀!”成芳道:“大家要是听我的话,该拚我自然会去拚。”那朱彪也是六神无主,只得说:“也好,大家就听这婆娘的,倒要看看她的手段。”这成芳也就顺势对大伙拱手,道:“大敌当前,我也就不客气了。各位听令:二头领李三,带领五十人,准备滾木炮石,守往主道南要塞,不得有误;三头领朱顺,带领五十人,准备滾木炮石,守住东要塞,如若失守,拿你是问。四头领朱勇,带领五十人,准备滾木炮石,守住西要塞,如若失守,拿你是问。朱头领随同长者在山上待命,随时准备增援。其他人,随我出阵迎敌。”众人听了,个个领命不题。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东落寨的近两百号喽啰在杨成瑞的带领下,从羊角寨东西两面包抄而来。刚到山下的两个要塞处,就被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打死打伤不少,众喽啰就不能轻易攻取。杨成瑞见东西两面久攻不下,就听从夏全明的建议,从东西两面撤下来,改为从南面集中突击。突击攻山之前,先派赵文礼带上一封书信去做说客。赵文礼来到南要要塞,向二头领李三说明来意,李三见只有赵孤身一人,便命两个喽啰将他眼睛蒙上,引见大头领。朱彪不敢作主,只得拿了信来见成芳,成芳看了信,冷笑着对朱彪道:“你是大当家的,你有什么想法?”朱彪道:“强攻之下,我们哪是对手,不如顺了他们的意,暂且答应了他们。”成芳一听大怒,将信撕得粉碎,吼道:“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怎么这等无用?有辱你朱家祖宗。”朱彪见这丑婆娘发怒犹如凶神厉鬼摸样,哪敢反驳。于是便对赵文礼说:“请转告你家头领,归顺之事免谈。去吧。”赵文礼下山把成芳所言告诉杨成瑞,杨成瑞心想,原来这朱彪还有惧内之病,好一个丑婆子,这等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于是下令全力攻山,要踏平羊角寨。
这杨成瑞指挥众喽啰全力攻打南寨,哪知这南寨的滾木炮石也一直倾泻不止,成瑞的兵将被打伤打死不少,好不容易待要塞上的滾木炮石用尽,众将士一发声喊,一齐冲至山寨处时,只见一个丑妇立在寨前,但见得:
头顶红巾,五尺身材虎威显;两目圆睁,满脸黑麻煞气腾;看似妇人,浑身不见脂粉味,说是男人,胸大臀肥眉眼细。手执双剑寒光闪,吼声轰隆神鬼惊;真正是巾帼英雄山中出,阴阳倒转霸主天。
这成芳喝道:“东落寨的杨裁缝听着,就凭你夺了宝云寨和螺蛳寨,算什么本事!今日胆敢来攻打我羊角寨,欺我山寨无人么!现在姑奶奶就在这里,有本事先过姑奶奶这一关。”赵文礼先遭这丑婆娘一顿侮辱,一口恶气正没处出,一见她叫阵,不待大头领开口,就持刀冲来道:“你这个丑婆娘是哪个麻风病窝里出来的?先吃我一刀。”成芳生得丑怪,最忌别人揭她的短,加上长期被人小觑,压抑已久,正好拿此人开刀,呀地一声怒吼,双剑直出,不到五个回合,就把赵文礼杀得手忙脚乱。赵文礼眼看抵挡不住,想要脱逃,成芳手快,一剑刺进他的左胸,登时血流如注,倒地不起。夏全明挺枪来救,与成芳杀成一团,约斗十几个来回,只见成芳剑交左手,右手一扬,一枚钢针直射夏全明的右手腕。不一会夏全明手腕受伤,长枪脱手,成芳正要下手。杨成瑞一见夏全明受伤危在旦夕,大喝道:“丑婆娘休要伤我二哥,看棒!”一杆狼牙棒直砸成芳。旁边的唐林救回赵文礼后,赶忙抢回夏全明。羊角寨的喽啰一见寨主夫人连伤东落寨两员头领,士气大振,就连朱彪也打起精神道:“夫人先歇歇,让我来会会他。”说着挺刀向杨成瑞砍去。杨成瑞自出道以来,只与王兴和张林交过手,今日一见朱彪上来对阵,正想证实自己的功夫,便与朱彪厮杀起来。战到十几个回合,朱彪已是体力不支,刀法大乱。成芳一看,知道朱彪功夫不敌,久战之下恐怕性命难保,便对朱彪道:“你先退下,让我来会会这厮。”杨成瑞见丑婆娘上阵,正求之不得,恨不得抽其筋食其肉,以报夏全明、赵文礼受伤之仇,挥捧直杀过来,成芳举剑相迎,好一场厮杀。只见得:
狼牙棒挥舞如风,招招有力,鸳鸯剑劈刺如影,剑剑绝精。一个棒打劲猛力狠,棒棒砸地地陷洞,一个双剑另劈西境,剑剑来去寨生风;一个要为兄报仇,夺取羊角寨,一个要为朱家守基业,报答公公恩。各尽招数,使尽功夫。真是勇郎遇悍妇,势均力敌;猛将对强敌,难分胜负。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余招,越战越勇。杨成瑞暗惊,这丑妇功夫了得,看来不能小觑,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将手中的狼牙棒越使越快,成芳见她力大无穷,棒棒生风,无机可乘,久斗之下,难以胜他。常言道,十麻九怪,何况又是婆娘,心眼不少。又斗了十余招,成芳再次出手射出一枚钢针,正中杨成瑞的头部。杨成瑞一时没有感觉,一杆狼牙棒兀自挥舞不停。这正是:
隐居山中十数载,今日方有出头日,
世上哪有常胜将,浅水阴沟也翻船。
要知杨成瑞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9.孙碧云阵前认姐 朱头领入伙东寨
话说杨成瑞与成芳厮杀四十余回合,难分胜负,成芳突然发难,施放飞针射中杨成瑞头部,杨成瑞并不知晓,一杆狼牙棒挥舞不停。唐林在一旁看得真切,晓得大头领已着了这丑婆娘的道,赶紧挺抢直取成芳,替下杨成瑞。命喽啰们将杨成瑞救回阵中,也不恋战,且战且退,成芳也不追赶。不一会,东落寨人马全数退下山来,夏全明、杨成瑞毒针发作,痛痒难忍,赵文礼剑伤虽止住了血,但痛得大汗直流,叫个不停。两位兄长重伤之下又不便行动,唐林急得束手无策,忙派一个喽啰赶回寨中报信,然后观察杨成瑞、夏全明的伤情。只见针伤之处,色呈紫黑,黑血淌出,便知伤势不轻。唐林赶紧叫猎户寻找草药解毒,他本人只好坚守,等待孙碧云到来。
羊角寨成芳连伤东落寨三位头领,逼退攻寨之敌,全寨视成芳为救星。朱彪心存感激,道:“今日若无夫人之力,山寨难保。没想到本寨主身边还有夫人这样智勇之将。”
成芳道:“当家的先莫说这些没用的话。今日一战,还只是刚刚开始。虽说一时挫了东落寨的锐气,我料定杨成瑞的婆娘,必来我寨报仇挑事,我也晓得那婆娘的本事不在我之下,大伙要多加小心,不可大意。”于是传令赶快备饭,让寨中兄弟吃饱喝足,准备再战。成芳已感疲乏,用过饭后,便入房休息。
却说孙碧云自从杨成瑞下山以后,一直放心不下,坐立不安。中午时分,一喽啰来报,说攻寨受挫,杨成瑞等三位头领受伤不轻。孙碧云一听,忙跌脚道:“果真受挫了,我该死,没有跟了去!”心急如焚,忙吩咐张林守寨,自己和王兴急奔羊角寨而来。一路风风火火赶到阵前,见杨成瑞、夏全明和赵文礼三人躺在地上,面如白纸,气若游丝,尤其杨成瑞、夏全明为毒针所伤,痛痒难当。孙碧云忙用火罐拔出毒针,疼痛虽有所减轻,但瘙痒加剧。孙碧云也无办法,想这解毒之药也应该掌握在施毒针的人之手。便问唐林:“三位头领是谁所伤?”唐林道:“是这山寨朱彪的压寨夫人出手所伤。也是我们轻敌了,没想到这婆娘不但有一身好功夫,还有这手暗器绝活。她先是剑伤赵兄,然后与二哥斗了十余招,伤了二哥后,再与大头领又斗了四五余招,这毒针,都是那婆娘乘其不备发的。”
这杨成瑞醒转过来,看到了夫人,羞愧无容,道:“夫人,自从我出道以来,没有打个败仗,没想到被这小小羊角寨的一个丑婆娘所伤。真是阴沟里翻了船,牛脚掌坑里的水把人淹了。”孙碧云道:“事到如今,什么都莫说了,莫动气,好好休息。我曾说过,天外有天,亏你还是个老江湖。事到如今,只有强行攻山,活捉那丑婆娘,逼她交出解药,才是当务之急。”杨成瑞道:“千万小心那婆娘再下毒手。”孙碧云点了点头,便与王兴、唐林率众喽啰,乘其不备,一窝蜂攻上山来。
羊角寨的喽啰刚刚打败杨成瑞一帮强敌,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悅之中,也没想东落寨会这么快卷土重来,一时措手不及,被孙碧云带领的人马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破了要塞,到了寨前,朱彪得知东落寨人马又攻上山了,急忙率李三等一帮喽啰出寨迎敌。
孙碧云见到朱彪,便问唐林:“来人是谁?”唐林答:“此人就是寨主朱彪。”孙碧云见朱彪一身横肉倒是好吓人的,道:“来者可是朱头领。”朱彪道:“正是本寨主。”
孙碧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快叫你家婆娘出来,我与她有话说。”这朱彪走到跟前,不看不打紧,一望两眼就发直,浑身骨头都软了,暗想:好一个杨裁缝!娶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比起我那个丑婆娘,简直一个是天上仙女,一个是地下阎啰。心里痒痒,孙碧云问他话,他也没反应。孙碧云看这厮眼出淫光,心生邪念,一时恼火起来,举枪挺上便刺。那朱彪本是个酒囊饭袋,虽有几斤蛮力,哪是孙碧云的对手,战不到十来个回合,已是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一身臭汗如水鬼一般,此时头脑清醒过来,眼见阵前这位沉鱼落雁的美女,一下子变得凶狠可怕,却是随时要取他性命的活阎王,只盼望自己的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丑婆娘快点出来救他。
孙碧云见这个五大三粗的草包,原来这般不禁打,心想那丑婆娘伤我老公,我且活捉你的老公,做个交换,换取解药。想罢,不再迟疑,说时迟那时快,一鞭抽去,卷住朱彪的腰身,用力一拉,将朱彪摔倒在地。那唐林、王兴眼明手快,忙上前捉住朱彪便跑回阵中。那李三一看,飞身来救,孙碧云出手更快,又是一鞭抽来,也将他打翻在地,被东落寨喽啰一拥而上,也捉了过去。
羊角寨的喽啰见两个头领同时被抓,赶急报告成芳。这成芳正在房中休息,一听消息,忙叫不好,便立马赶来。见了孙碧云,却是一位勇猛过人的美女,也不禁暗自喝采。口中却冷笑道:“我晓得你会来,等你多时了,你要识相,赶快把我寨主和李头领放了,否则,我叫你们个个像杨裁缝和夏全明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孙碧云一看这婆娘虽是其貌不扬,但从声貌看来,也是个内功修炼较深之人,便道:“大姐莫急,小妹也是出于无奈,才拿了贵寨两位头领。只要大姐交出解药,治好我家寨主和夏二哥的伤,小妹立马就放了他们两个,决不食言。你看这很公平吧。”
成芳哼了哼,道:“你还有资格在这里谈论公平!你东落寨与我羊角寨同属绿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却无故犯我山寨,伤我兄弟,我打伤你的人,那是你们罪有应得。我再说一遍,如不立即放人,休怪我下无情。”孙碧云见这丑婆娘不听劝告,也哼了一声道:“人要知趣,莫得理不饶人,难道我害怕你不成?看来不见真章,你是不会交出解药来。”说罢便挺抢来刺,成芳举剑相迎。好一场厮杀,但见得:
一对雌儿,两个婆娘,一俊一丑,一白一黑,一个是闭月羞花人见人爱,一个是面黑身粗人见人嫌,俊者手执梨花枪穿云破雾,丑者挥舞鸳鸯剑劈烟驱风,一个要为夫君求解药救命,一个要夺回丈夫为山寨解危;两个英雄翻江倒海,拼得山雾弥漫;一对巾帼杀气腾腾,斗得日去月藏。
两座山寨的喽啰从未见过这般厮杀场面,个个喝彩不已。就连羊角寨的长老们都赶到阵前观看,也不禁感叹,他们跟随老寨主几十年,经历大小战阵数十次,也未见过两个婆娘这般精彩的厮杀,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唐林看着这个场面,联想半年前与孙碧云拼杀的情景,才明白这位嫂夫人上次胜他并不只是靠暗器取巧,其功夫也是十分了得。
成芳与孙碧云斗了足有五十招开外,还是不分高下,唐林怕这丑婆娘又使出毒针伤人,也想急于救胜,好取药救二位兄长的命,便带领手下追杀羊角寨的喽啰。成芳一看便失去耐性,紧使几招,逼退对方,然后乘机施放一枚飞针。哪知孙碧云早有防备,忙闪身躲过,孙碧云也趁机飞出一支飞镖,却也被那成芳避开。成芳一看,又连续发出几枚钢针,却没有奏效;这孙碧云也几支飞镖连连发出,也不曾击中成芳。成芳吃惊不小,暗想,我成芳六岁随母学艺以来,苦练了几十年的飞针独门暗器,没有想到今天被一个黄毛丫头给破了。看来,这婆娘真不好对付,这样下去,恐难以取胜,不如先答应了这婆娘的要求吧。忙闪过一边,喝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这孙碧云也暗暗佩服这婆娘的功夫,想能几次躲过自己这飞镖的,也决不是等闲之人,也只得见好就收,住了手,道:“有话快说!”成芳道:“我也不是怕你,你我同是女流,何必为这男人的事伤了自家的身子。我先放过你一马,只是你说的话要算数。”于是从怀中拿出一只药瓶道:“这是本门解药,你拿去吧。”孙碧云接过,忙喊唐林住手,放了朱彪、李三,命王兴赶快拿解药下山,给杨成瑞、夏全明服下,然后转身问成芳道:“请问大姐姓甚名谁?”成芳心中有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成名芳。”孙碧云听得真切,想起师父曾向她提起她有个姐姐叫梅兰,在她出家为尼之前嫁给了一户姓成的练武人家,成亲之后生下一女孩,取名叫成芳,不知是否就是她,便问道:“大姐,不知梅兰是你什么人?”成芳一惊:“你怎么晓得我娘的姓名?”孙碧云一听,忙上前道:“大姐,恕小妹冒犯,先受小妹一拜。”这一拜不打紧,把个成芳惊得不轻。想,我哪来的妹妹呢?母亲嫁给成家后只生下我一个女儿。便道:“大妹子,你莫搞错了。”孙碧云道:“大姐请相信小妹,阵上说话不方便,还是去你房中细细道来。”成芳见她放了朱、李二人,便点头同意。于是两个刚刚还拼得死去活来的冤家对头,却一同到了成芳的闺房中来。
成芳问孙碧云道:“究竟怎么回事?请详细说来。”孙碧云道:“你是否听梅兰伯母说过有一位叫梅竹的小姨?”成芳想了想,道:“曾听娘讲起过,她是娘的小妹,只是很小时就被一个道姑带去了。难道你就是小姨之女不成?”孙碧云道:“不是。你娘的妹妹就是小妹的师父,法号慧宁,是衡山慈惠庵子芳师太的弟子。论辈分你不就是我的师姐吗?”成芳又惊又喜:“你说的可是真的?”孙碧云点了点头。成芳一听大喜,双手拉住孙碧云道:“现在这世上,你和梅竹姨才是我真正的亲人呀!”
孙碧云疑惑道:“难道师姐家有什么变故?”
成芳垂泪道:“说来话长,听我娘讲,姥姥家原是大户人家,外公有一手独门暗器。外公与成家老爷,也就是我家祖父,为同门师兄弟,曾定下指腹为婚。后来姥姥生下我娘,成家祖母生下我父親。姥姥生下小姨后患了月痨,几年后离开人世。姥姥死后不久,外公不甘寂寞,续弦纳妾。后娶的姥姥心性狭隘,把我娘两姐妹视为眼中钉,不是打就是骂。后来她连续生了两男一女后,在家中有了地位,对我娘两姐妹就更看不顺眼了。外公事事都听她的,未免也就冷落了前妻所生的一对女儿。我娘十四岁那年,外公见后姥姥嫌弃我娘姐妹,就提前把我娘嫁到成家,于是我娘脱离了苦海,但小姨仍继续受后姥姥的折磨。一天一个化缘的道姑来到梅家,看见小姨瘦的皮包骨,却掩盖不住聪颖清秀,打听到内情后,怜惜小姨,提出要收小姨为徒。外公舍不得,但后姥姥恨不得把小姨推出去,也是无奈,只好让道姑带走。后来听说在我满周岁时,小姨来过我家,以后就再无她的音讯。我娘到处打听,也不知下落。”
孙碧云一听,原来师父还有这般辛酸往事,道:“师父从来没讲过他家中之事,只提过她姐姐和你的名字,讲过在你周岁时,到过你家。所以小妹在阵上听到你的名字,我就想起师父的话。看来我们姐妹有缘,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的飞镖和飞针,应该都是传自于姐姐外公之手。”成芳点了点头,道:“听我娘讲,外公武功了得,暗器功夫更是厉害。我娘和小姨从小跟外公学的暗器。”孙碧云道:“怪不得师父从不说小时候的事,原来是这样刻骨铭心的苦酸,不堪回首。不知梅兰伯母现在怎样?”
成芳叹了叹气,道:“一言难尽。我成家曾是湘南湘中一带的名门望族,祖父是武林中显赫人物,算是武林世家。成家多年以来仗义除恶扬善,武林败类只要撞上我成家,不死也得残废,所以就在江湖上结下不少梁子。在我祖父六十大寿后的一个夜晚,一帮武林败类联合一百多号江湖高手偷袭我家,祖父率全家拼杀一夜,最后寡不敌众,全家死于非命,仅逃出我母女二人。一个好端端的名门望族,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就连我娘临终前还叮嘱我要潜隐羊角寨,以防被仇家追杀,不到羊角寨和朱彪危难之时,不能出面暴露自己。”
孙碧云听后,伤感不已。成芳问她小姨现在何处。孙碧云道:“师父下山云游去了,说不定现在已回山了。现在好了,我马上就派人去打听师父下落,尽快安排师姐同师父见面。”
这时外面喧闹不已,两人不知何事,忙出寨门,一看原来杨成瑞已稍康复,正带人上山来拜会朱彪及夫人。朱彪晓得夫人与那个如花似玉的婆娘认了姐妹,欢喜得了不得,对杨成瑞热情接待。孙碧云对杨成瑞道:“快来谢过成芳师姐,是师姐宽宏大量,救了你俩的命。”
成芳麻脸一红道:“快莫讲了,都是自家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现在碧云是我师妹,杨兄弟就是我妹夫。”转身对朱彪说:“当家的,还不赶快杀猪宰羊,款待东落寨的客人。”朱彪喜孜孜答应去了,心里不由感概,大战过后,居然化敌为友,真是世事难料。
入夜时,大伙吃罢晚饭,孙碧云要王兴带领东落寨的人马先回去,她与杨成瑞要在羊角寨过夜。王兴却有些不放心,想嫂夫人虽然与成芳认了姐妹,但人心难测,只留大头领和夫人在人家山寨过夜,万一有个一差二错怎么办?一时不敢离去。成芳笑了笑,便道:“王头领,你们放心回去就是,明日午饭前我亲自把你们的大头领和我师妹完好无缺地送回去。”杨成瑞道:“你们赶早回去,天已黑了,山寨不能没有头领。”王兴无奈,只好领命下山去了。
夜深人静,羊角寨孤峰鹤立,秋风萧萧,孙碧云与成芳两对夫妇坐在野猪油灯下,促膝长谈。两位寨主夫人各自诉说少年以来的离奇经历,以及同当家人相识成就夫妻的奇缘,两位山大王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
杨成瑞没想到此时成为羊角寨的座上宾,想起今日攻山之举,毕竟师出无名,不觉有些惭愧,不敢多言语。还是朱彪打破尴尬局面,道:“杨兄弟,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将来一定是了不得的绿林英雄。虽然你今日攻打我山寨,但做兄长的还是佩服杨兄弟。兄弟一个裁缝出身,能在很快打下一番天地,很了不起,兄长自愧不如。况且,你还有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弟妹相助,兄长我更是羡慕啊。”
杨成瑞摇了摇头,道:“朱兄快莫说了,今日小弟鲁莽,冲撞了兄长与嫂夫人,小弟现在还后悔呢,再向兄长和嫂夫人陪个不是。”朱彪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打不相识,现在不是很好嘛,两位夫人都认了姐妹,都是一家人了,我们兄弟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孙碧云道:“姐夫,我的这个当家的是有些贪心。今日之事,是他不对,姐夫不应为他护短。若不是姐姐头脑清醒,说不定今天都弄个头破血流,那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成芳也笑了笑,道:“妹妹就莫再责备妹夫了。古人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妹夫年轻,想打一片天下,无可厚非。这羊角寨如今也是朝不保夕,现在我的这个山寨除一帮老弱病残外,能下山觅食的没有几个。就是妹夫不攻山,早晚也会散伙。依我看,有时坏事会变成好事,至少山寨喽啰尤其是我这个当家的晓得这般瞎混是混不下去了。现在摆在羊角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与你东落寨合并,协助妹妹、妹夫共同打天下;另一条就只有励精图治,好好整顿山规。除了这两条路外,再无路可走了。”
朱彪被说得面红耳赤,鼓起勇气道:“夫人说得好,我朱彪确实无能,好好的山寨,到了我手中日益衰落。这次杨兄弟攻我山寨,不是夫人之力,我羊角寨早已被杨兄弟占了。我看,还是与东落寨合并了吧。”
杨成瑞道:“朱兄,此事就莫提起。再提,小弟就无地自容了。”
成芳道:“妹夫妹妹,既然你姐夫心意已决,就依了他吧,也好使羊角寨喽啰们今后有个安身之处。你姐夫能与我一道隐居山林,做个隐士,倒也自在。”
碧云也只得道:“既然姐夫与师姐有此意,依妹之见,东落寨与羊角寨一起入伙,不提谁归顺谁,维持现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扶植互相照应,姐夫姐姐你看意下如何?”杨成瑞道:“夫人此议甚好。”成芳心知肚明,道:“妹妹真是用心良苦,我也来个折中,就照上午妹夫所说,从今以后羊角寨作为东落寨的分寨,我们当家的就做个分寨主吧。”朱彪也点头说:“就依夫人的,这事就这么定了。”杨成瑞同孙碧云也不好再说话了。
次日清晨,杨成瑞、孙碧云起来后,来到羊角寨峰顶,观赏日出。只见峰下一坡一皂的林海,被秋风吹得渐渐枯黄,尤如水中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山下溪水在哗哗流淌,农夫已在田间劳作,村姑提着菜篮在瓜蔸土边摘菜忙碌,牧童在牛背上吹着悠扬的曲调,伴随撨夫的歌声和山鸡打鸣及众鸟闹林的叽喳声,山野垅中如似大合唱,炊烟在村落上空冉冉升起。孙碧云触景生情,对杨成瑞道:“你看,这羊角峰下的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说辛苦劳碌,日子倒也自在太平。”杨成瑞道:“是啊。我从小随父学艺,吊袍绣花,一日三顿衣食无忧,一年下来还能落下不少积蓄,过得悠然自在。要不是那些可恶的一班山民谣言害人,我何至于上山为匪,过这刀口舔血的营生。”
二人正在叹息,却见成芳过来,笑道:“你们一大清早,跑到山顶来嘀咕什么?”孙碧云见是成芳,道:“师姐,这羊角峰下倒是一派安居乐业的太平景象。如果我们是这山下的农夫村妇,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该有多好!看来朱大哥对这山下的农夫山民倒是爱护有加。”成芳道:“这是他爷爷立寨时定下的规矩,叫做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姐夫虽浑,但在这点上还不敢胡来,所以山下农夫山民过得还算安稳。”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回寨用餐,二位也早些回去,要不然你们那帮兄弟又会不安了。”
成芳拉着孙碧云的手,一路走着,成芳悄悄道:“看来,你二人还挺恩爱呢。”孙碧云笑了笑,问:“姐夫不是也很在乎你吗?”成芳苦笑道:“师妹哪里晓得。那是我露了几手功夫,为他解了难,也就这几天他把我当成他的老婆。平时我在他眼里,算个什么,十多年来哪有正眼看我。我早已习惯了,倒落得六根清净。”孙碧云心里明白,像朱彪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把女人当做衣裳,旧了就换很自然,不禁十分同情师姐来,安慰道:“师姐不必忧愁,我相信经过这次事情后,将会雨过天晴,姐夫会珍惜这份患难之情的。”成芳只是叹息。
吃过早饭,成芳就同朱彪一起随杨成瑞夫妇下山去东落寨。王兴、夏全明、唐林等一早就在杨柳亭等候。见到一伙人有说有笑地上山来,王兴等人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回到东落寨,杨成瑞向各位头领道:“羊角寨的朱大哥和成夫人已决定同我们携手与共,共建绿林,同享富贵,生死相依。”大伙一听,欢喜异常。孙碧云向大家介绍,成芳就是她师父寻访多年的外甥女,论辈分是她的师姐,朱彪是他的姐夫。大伙听了,更是欢欣鼓舞。成芳与朱彪见大家这么亲热,也是欢喜。成芳道:“我在山中隐居多年,不问世事,今日看见大家这么讲义道,为人豪气,我看得出来,我羊角寨跟随东落寨杨头领和碧云师妹算是跟对了。从今以后,羊角寨的兄弟就是东落寨的兄弟了。”朱彪道:“夫人说得好。人伴亲走,虎伴山行。今后一切听从杨寨主的。”
成芳在东落寨留住了几天,想等碧云师妹派人打探姨妈的消息。过了几天,去打听消息的喽啰来报,说聚湖山慧宁神尼已从外地云游回山了。成芳听后很是激动,心急火燎就要去见人,两姐妹收拾一番,下山直奔神尼修行山中而去。
且说慧宁神尼自从徒儿碧云随杨成瑞去后,独自在山中颇为落寞。这个丫头跟随她已是十多年,份属师徒,情同母女,一旦分别,自是不舍。当孙碧云下山之时,她在峰上远远看着,含泪目送她消失在大山深处。转身回洞后,感到冷冷清清,好几天难以平静,便决定暂时离开此山,云游四方。转眼已是夏去秋来,一年过去了,方才回到修行山中。
慧宁神尼快到洞府时,已是残阳西下,进入洞门一看,却惊奇地发现洞中己打扫很干净,正如当初离开时一样,瓦缸里的水是满的,米缸、油缸也是满的,盐巴等物品也一概齐备。神尼吃了一惊,到处找人,又见不着人,好生纳闷,一时想不出头绪,只好生火做饭,一夜无话。
清晨起来,一只喜鹊就在洞前一棵老株树上喳喳地叫个不停。神尼想,喜鹊清晨叫,必有贵客到。莫非今日有道友来访?可是这深山老林之中,能是什么道友客人光顾?神尼也不再多想,径自上山顶练功。练毕,正准备回洞,看见洞中一缕炊烟冒出,神尼好生奇怪,加快脚步走向山洞。到了洞旁,听到有女子说话声。这正是:
攻寨失手险丧命,妻救夫君急如焚。
同门姐妹巧相遇,针尖麦芒谁称雄。
要知这说话的女子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10.神尼夜探龙王寨 李成攻打聂家堂
话说神尼练完功,正要回洞生火做饭,只见洞中炊烟弥漫。走近洞口,听到女子说话声。仔细一听,原来是云儿,这神尼也不觉意外,进到洞里,碧云一见神尼,叫了声师父,忙扑上来抱了神尼。神尼笑了笑,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孙碧云抹了抹泪,道:“徒儿也进来不久,晓得师父在峰上练功,想做好早饭,给师父一个惊喜。”
一旁的成芳早已按奈不住,就在神尼前跪了下来,喊了一声姨娘,便泣不成声。神尼一惊,看了看碧云,碧云道:“师父,她就是梅兰伯母的亲闺女成芳呀。”这神尼一听,也是一阵伤感,忙上前扶了成芳起来,叫了声:“我儿,你受苦了!”也止不住悲伤,二人抱头痛哭。
神尼就问起成芳的娘和成家之事,成芳便从她懂事后开始讲起,一直到结识碧云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神尼。神尼听了,就一直在抹泪,道:“你娘命真苦啊,小时候就没有得到母爱,受尽后娘的折磨,十四岁嫁到成家,以为脱离苦海,哪知中年不幸,又遭受灭顶之灾,就这样躲进深山老林隐姓埋名一直到死。也不知梅家如今怎么样?”
成芳道:“听娘说,自娘嫁到成家后就再没有回去过,因相隔太远,梅家之事一概不知。”神尼也不再问了,叹息道:“我本向佛之人,不该过问人间事非,然当今世道,兵荒马乱,人间不平和痛苦的事太多,哪能让老身置之度外!”
三人伤感不已。碧云等弄了斋饭吃了,神尼问了问碧云山寨的情况,碧云也一一作了介绍。神尼道:“你们二人也是有缘,能够在一起,我也很放得心了。看来,你那杨公子野心不小,一门心思扩展势力,抢夺他人的山寨,你们也要劝劝他,都是苦难同胞,不要相互残杀。”成芳道:“姨娘,男人不怕野心大,就怕没志向。现在兵荒马乱,鞑子残害汉人,官府欺压百姓,我们先得扩大势力,才能保我山寨周边的百姓不被鞑子欺压残害。”
神尼道:“师父此次回山之前,遇上一股土匪,很可能会对你们山寨不利,你们回去后,一定小心才是。”于是把自己一路所见所闻,对二人说了个明白。
原来在衡州和宝庆交界之处,有个龙王洞,山寨唤作龙王寨,寨首叫李成。此人有兄弟三个,个个功夫不俗,并且凶狠残暴。老大李成,天生一身蛮力,双手能举起几百斤的大石头,肩挑两三百斤的担子走山路如履平地,面不改色气不喘,二十几个强汉近身不得,人称楚霸王李成。老二叫李熊,老三叫李文,虽武功不及李成,也非等闲之辈。兄弟三人原是余湖山人氏,仗着一身功夫,横行乡里,当地百姓若见了他们仨兄弟如遇瘟神一般。李成长期霸占一个有夫之妇,那婆娘的男人去讨公道,双方发生冲突,那李成竟行凶杀了那男人,族人忍无可忍,便报了官。李氏三兄弟为躲避官府追捕,逃到龙王洞做了打家劫舍的土匪,那妇人也就成了李成的压寨夫人。因龙王洞四周都是高山峻岭,只有一条数十里的山峡,东通长乐西连水东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
这李成不到数年,就纠集几百喽啰,声势俞大,这湖广衡宝一带是南宋朝廷余党和抗元义士聚集之地,这些人在官府追捕之下,得知龙王寨是个大寨,纷纷前来投奔。一个声名狼藉的土匪山寨,倒成了各路义士的栖身之地。现今的龙王寨除李氏三兄弟之外,先后来投的有南宋将门之后、常宁义军之子的曾询、伍林,有官府追缉的罪犯杨铁儿、陈福胜,有占山为王、后山寨被夺转而投靠龙王寨的吴志刚,加上李成三兄弟,共有八个头领。八人中,武功最强的要算曾询和伍林,两人原是姑表兄弟,投了龙王寨后,李氏三雄见他俩武高强,平时也要敬上三分。李成虽是乡里恶霸出身,自从占山为王之后,各路人士纷纷来投,他也学起古人招贤纳士之举,论功行赏,启用能人。两个弟弟原本排行他之后,到曾询、伍林来投时便把曾询和伍林排在李熊之前。李成此举在山寨中有效地树立起他的威信,被公众认为开明寨主。名声传出,来投靠的人更多了,随着山寨势力日益扩大,李成的野心便不断膨胀,一面招兵买马,一面吞并周围各处山寨。在李成的强大攻势下,周围一些小山寨便成了他的帮凶和分寨。龙王寨便一跃成了衡州、宝庆一带一股响当当的绿林势力。一些老牌的山寨也不敢对它轻举妄动,就连官府也无法顾及。
前些日,慧宁神尼路过龙王洞去石荷庵会道友。这石荷庵建在石荷岭山上,是衡宝之间远近闻名的名庵,数百年来香火不断,太平盛世之时香客如蚁。传说有一位神仙在夜静五更时分手执荷花收集峰上甘露,偶然间一滴甘露洒落石崖,变成一道甘泉,甘泉中长出一朵朵莲花。甘泉从岩石间淌出,无论春夏秋冬从不干涸。唐朝天宝年间,一位道姑在此路过,看见这石荷峰陡峭险峻,隐隐有仙气,便留下来结庐为庵,从此香火相传,一直延续到南宋末年,直到忽必烈入主中原,蒙古铁蹄踏遍湖广各地,搅得这一带百姓难以生息,才使得石荷庵香客凋零,庵堂道姑也就各自下山,云游化缘为生。
那日夜近二更,慧宁神尼进入龙口,往石荷庵赶路时,突然听到前方有说话声。神尼感到纳闷,这夜静的深山峡谷,哪来的行人走动,莫不是香客起早赶路上山?这神尼一路跟随,却听一人道:“王二哥,这次我们打探完了聂家堂,龙王寨就要打劫聂家堂,要是杀了人,我们又在作孽了。”又一人道:“那还用说,聂家堂是方圆百里的大户,家有良田千顷,牛羊成群,金银如山,能不引起大头领的惦记吗?”一人道:“听说打劫了聂家堂,还要去打东落寨?”另一人道:“可不是!”一人道:“放着附近这么多寨不打,却偏要去打那东落寨!”另一人道:“这你就不明白了,龙王寨现在是衡宝之地数一数二的大寨了,周围的山寨大部分已归顺我大头领的门下,只剩下袁公寨、余湖寨和耶姜寨,这三个寨大头领想统也统不了。余湖寨与耶姜寨论势力不比我们弱,喽啰也不比我们少,想吃掉他们,龙王寨还没有那么大的胃口。那袁公寨寨主乃抗元义士,虽说势力不大,可他们个个都是侠义之士,是绿林好汉抗元的一面旗帜,名声响着呢,大头领几次想动手攻打,都被二头领、三头领和六头劝阻了。这东落寨就不一样了,那寨主姓杨,原是一个裁缝,上山建寨没有多久,人马也不多,本领也不大,野心却不小,出道立寨不到两年就纠集一帮人马先后夺了好几个山寨,现已发展到数百号人马,新建寨东落岭,扬言不出三五年便要在方圆百里称雄。你想,这大头领能容得下他们?所以决定对东落寨动手,正准备派人去东落岭打探情况哩。”
神尼听到这里,心道:不好!要是他们去打东落寨,这扬公子和云儿就要吃亏。为探个真切,神尼尾随那俩人,一直到了龙王寨前,待到了天亮,把前后方位看了个遍,四周都是高山峻岭,唯有一条峡谷通往山寨,那山寨也与众不同,气势雄伟,巍峨耸天。神尼看了看,也不敢上山,然后方去石荷庵。在石荷庵,神尼向石荷庵住持慧青师太才打听了龙王寨的来龙去脉。
孙碧云同成芳一听,吃惊不少。孙碧云道:“这么说来,我们得赶快下山,将这个情况告知寨里的头领,早做防范。”神尼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我也不留你们,宜速下山,以后各自小心谨慎便是。”千叮万嘱。孙碧云与成芳记住神尼吩咐,便匆忙拜别神尼,下山往东落寨赶来。
俩人一路紧赶,不到一个时辰,就过了石垇。在路口歇息了片刻,只见前方走来一高一矮一肥一瘦的两个汉子,两人腰中各插一把短刀,一看就是绿林中人,成芳拉住碧云的手道:“看这两人样子,不会是龙王寨派往东落寨打探消息的探子吧?”碧云一看,悄悄说:“管他是不是,我们逮住他们问个究竟再说。”成芳会意,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黑布,递一块给孙碧云,各蒙上脸迎上前去,趁两个汉子从对面擦身而过的机会,俩人手起拳落,三两下就将俩个家伙击昏,再把二人拖到无人处,剥下二人的外衣捆了手。这二人好半天醒了过来,看到两位蒙面人正用自己的刀指着自己的脖子,忙跪下求挠,连喊好汉饶命。
成芳喝道:“你们是哪路强盗,从实说来,说一句假话,小心狗命!”那高个探子道:“我们是龙王寨的探子,我叫麻四,他叫李五。”成芳问:“你们出来干什么?”那高个子麻四道:“是大头领准备攻打东落寨,派我俩去东落寨察看地形和打探消息。”成芳一听,得意地看了看孙碧云,问:“你们去东落寨打探到了什么。”那麻四道:“这些天,我们也看了地形,也打听到山寨的守备情况。从地形看,东落寨山势险要,易守难攻,但也打探到这山寨刚建造不久,各道口要塞还没有完全造好,寨兵防守不严,很容易被人偷袭。”孙碧云同成芳听了,不禁暗暗佩服这探子的手段。
成芳又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攻打东落寨?”麻四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只晓得要打,也要等打劫聂家堂后再动手。”成芳还要问,被碧云制止了,却听那矮个子李五心惊胆战问:“两位高人可是东落寨的好汉?要是的话,千万挠了我们俩的狗命吧,我保证不把今天遇到两位好汉的事告诉我们寨主。”碧云冷笑道:“我们俩要是东落寨的人,你俩的狗命早就没有了。”那矮个子李五还不放心,还问:“两位高人不是东落寨的,那是那个山寨的好汉?”碧去看出这李五别看个子矮,却是个老江湖了,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是个喜欢包打探的人,我告诉你们吧,我们就是过路的,不晓得什么东落寨、西落寨是什么摸样。你们要是想找我们寻仇的话,我乃人示三水古中月,蒸水源头寨是也。”那矮个子李五忙摇摇头,连说:“岂敢岂敢!你打死我也不敢!”
碧去也不想再搭理,上前解开了那麻四和李五手中的衣绳,喝了声:“还不快滚!”二人忙连声道谢,屁滚尿流地走了。
成芳看二人去远了,对碧云道:“依我的性子,一刀结果了这两条狗命。”碧云笑了笑道:“结果了这两条命容易,只怕会打草惊蛇,你想,那龙王寨李成要是晓得这俩探子被杀了,要么还会再派人来打探,要么就是晓得我们山寨得知消息了,就会调整攻寨计划,反而对我们不利,不如我们装作不知,暗里做好准备,布好圈套,等着他上门来送死。刚才见你还要问下去,也是担心你不小心泄露我们的身世,我才制止住你。”成芳听了,连连点头,道:“还是师妹想得周到。”碧云道:“现在情况紧急,我们赶紧回寨吧。”
且说那聂家堂在衡州之西、宝庆境内,北面靠山,南面为塘,东西傍水,人称三塘村。聂家堂主人聂吉宁,人称聂千顷,家有良田千顷,遍布衡宝两地,山林无数,牛羊满圈,是远近闻名的大户,方圆数十里都是聂家的佃户。每年一到秋收,成千上万石的谷子源源不断挑进聂家大院。在他的山林里还有三个大牧场,一个牛场、一个羊场,和一个鸡场。院内还养着几匹快马,专供聂家主人乘骑,管跑衡州、宝庆之用。聂家财大气粗,不但大院厚墙高筑,箭楼林立,大院内还养着一百来号护院家丁,白天操练习武,晚上巡逻守夜。五十年来不知有多少股土匪强盗想夜间偷袭或是白天强攻,最后都攻打不下,反丢了不少性命。没有谁能踏进聂家堂半步,被土匪称作固若金汤、钢打铁铸的堡垒。
聂吉宁晓得自家家财万贯,普通土匪强行攻打是莫奈他何,但不会没人惦记。一般外出,怕遭人暗算,前后都有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家丁保护,就是去衡州、宝庆两城打点生意,也不例外。而且行踪诡秘,早出晚归,无人知晓。附近山寨对聂家的钱粮早已眼红得很,只恨无法下手。
龙王寨的李成自立寨以来,就探得聂家堂是钱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当初就想动手攻打聂家堂,派人去打听消息,得知聂家堂不但厚墙高筑,而且护院家丁实力不弱,苦于自己实力不够,只能垂涎三尺。现在不同了,龙王寨已是兵强马壮,有足够的实力去实现多年的心愿。几位头领一合计,决定于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晚上,乘聂家赏月过节防备松懈时偷袭聂家堂。除留下二头领曾询与李文看守龙王寨之外,其余大队人马由李成亲自率领,分三拨下山,第一拨由伍林、吴志刚两位头领率两百人,趁天黑出发进入聂家堂后院山中潜伏。第二拨由杨铁儿、陈福胜各率一百人于东西两面埋伏;第三拨由李成和李熊率两百喽啰直奔聂家堂正门。约定更夫打二更时动手,以响箭为号,合围攻打大院。
到了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秋高气爽,月明星灿,聂家大院大红灯笼高高挂,整个院落灯火通明,天井之中两棵数抱围的柏树下,摆下了二十余张大圆桌,桌上堆满菜肴、米酒、瓜果。这聂老爷有个习惯,凡逢年过节,聂家上下不分主仆,都要聚集一起,吃顿团圆饭,喝杯团圆酒。当夜,这聂酒香满院,瓜果飘香,一家上下大小就在柏树下相聚饮酒赏月。
到了二更,聂老爷有些困倦了,正要进内休息,突然听到吱的一声,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划破夜空,聂老爷大呼不好,就听院墙外喊声骤起,四周火把通明,大院正门被数百斤重的大圆木撞得轰然作响。聂老爷见得多了,倒也不惊慌,忙命家丁们赶急上楼迎敌,又命用人架锅烧开水往院墙外浇泼。一时大院乱成一团。好在护院头领李进雄武功高强,人又老练多智,临危不乱,再加上一班家丁平时训练有素,经历过土匪强盗无数次的袭击,一时大墙上家丁如数聚集,居高临下用弓箭射杀土匪,几座箭楼箭夭如雨般射个不停,正门之上,家丁们已将水烧开,将沸水往下倾泼,被沸火浇着的土匪鬼哭狼嚎。李成不顾喽啰们的死活,一批倒下,又督促另一批冲上去,一时攻防陷入僵局。伍林晓得前门攻门不顺,便命喽啰从附近农户家抢来棉被用凉水泡湿,披在人身上,抬着圆木继续撞击大门。两个时辰后,龙王寨的喽啰死伤不少,而聂家大院也是箭尽人疲,快到天亮时,李进雄眼看大院门就要被撞破,楼上的箭夭等御敌武器也很快用尽,而这土匪似乎有不破大门不收兵的势头,便劝聂老爷迅速带领一家老小从地洞逃生。聂吉宁哭道:“聂家世代基业,没想到在我聂吉宁手中毁掉!”李进雄劝道:“老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粮乃身外之物,一家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时间紧急,耽搁不得。”于是打开洞门,由副护院率领几十个家丁在前,李进雄带人断后,从洞中逃出,前往宝庆城奔逃而去。
龙王寨的喽啰好不容易撞开大门,冲进大院时,聂家已是人去楼空。李成带着一帮喽啰四处寻找,找到一个地洞直通院外数十丈处,知道人已走远追赶不上,便命喽啰们寻找金银财物。喽啰们找遍了整座大院,也没有找到金银财宝之物,只有八仓满满的稻谷。李成不信,想一个传承数代、远近闻名的大财主,却没有金银财宝等贵重物品,太不可思议了。又命伍林、李熊等分头寻找,就是把大院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聂家的金银来。几个头领分别在东西南北折腾半天也无所收获。李成暴跳如雷,吴志刚道:“大头领莫找了。看来聂家早有防备,家中贵重之物一定转移到衡州和宝庆的商铺去了,一来保险,二来做生意也需要银两周转。”
李成一听,这才醒悟,真是狡兎有三窟。想到这次攻打聂家堂失去八九十号弟兄,轻重伤百余人,损失惨重,觉得很不划算。便命喽啰搬运粮食,粮食又太多,几百号喽啰根本无法搬运,放在这里一把火烧了又太可惜,一时左右为难。还是吴志刚是个老惯匪了,见多识广,头脑灵活,进言道:“大头领,这么多粮食可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不运回山寨太可惜了,不如雇当地农夫搬运。凡能运多少粮食到龙王寨的农夫,回来后就按十比一的比例发给他家多少粮食,不愁他们不卖力。”李成一想,也只好如此,便命吴志刚等头领赶紧去办。附近百姓得知土匪攻打聂家堂,也见得多了,以为这聂家深宅高墙,家院兵丁又多,这些土匪也会无功而返,没有想到到了天亮,居然被攻下了,这聂老爷也生死不明,正在叹息,又听说这土匪要请人搬运粮食,搬多的有赏。许多农户正好没米下锅了,经龙王寨的喽啰们一番鼓动,就纷纷加入搬粮队伍。李成见当地的农户推着一色的独轮车,一车可装载三四百斤粮食,能把聂家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往龙王寨,心中大喜。
再说孙碧云和成芳急急回到东落寨,就把龙王寨要攻打本寨的消息向杨成瑞等一班头领原原本本说了。杨成瑞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道:“这李成也太放肆了,我还没有去收拾他,他还自己找上门来,看我活捉了他,不把他碎尸万段!”这唐林年轻,血气方刚,也道:“一个龙王寨也不过几百人的山寨,怕他个鸟。他要来,先看看我们的手段,让他有来无回!”孙碧云笑了笑,道:“这也不是各位作腔作势的时候,我听说那李成,也不是等闲之人,几年来手下纠集六七百号喽啰,身边还有七个头领个个身怀绝技,都是十分厉害的对手,当中还有一大批是反元义士,先后夺了周围好几个山寨。他既然提出要打我东落寨,也不是没有打赢的把握的,我们切可不能掉以轻心。”
杨成瑞冷静了下来,便问王兴、夏全明如何对付。王兴道:“敌众我寡,只可坚守,不可出击。从现在起,我们多备些粮食和水,先把吃用准备足了,再准备足够的炮石滚木。只要准备充分,龙王寨来犯,我们只要依山据险坚守,他们占不到便宜。久攻不下就会退兵。”
成芳道:“我赞成王头领的计策,先坚守,等到敌人将困兵疲之时,再乘机下山杀他一阵,挫挫他们的锐气。”
夏全明半天没有言语,问孙碧云:“他们说是攻打聂家堂,可是真实?”孙碧云道:“打听实了,说是打完了聂家堂,待银粮足够了,再攻我们山寨。”夏全明想了想,对成瑞等头领道:“大哥与成芳嫂子的想法固然不错。但我以为,只守不攻乃下策,既守又攻是中策,主动出击方为上策,借题发挥嫁祸于人乃是上上之策。我想了想,既然李成要打劫聂家堂,我们不如赶快派出探子,打听清楚他什么时候打聂家堂,待他打了聂家堂回寨的路上,选择好伏击地点,扮成余湖寨的人马,打他个埋伏,既嫁祸于余湖寨,还说不定能抢回一些他们夺得的金银财宝或粮食,你们看如何?”杨成瑞、孙碧云等一听,忙拍手叫好。孙碧云大喜道:“正好今日龙王寨的土匪问我们是哪个山寨的好汉,我们隐瞒了身份,说了一句,人示三水古中月,蒸水源头寨是也。也暗示说是余湖寨的。”
夏全明大笑道:“弟妹有先见之明,好一个人示三水古中月,蒸水源头寨是也。妙,太妙了!”于是成瑞先是派了几起探子,火速去聂家堂打探消息,又忙召集大伙一起商量部署攻敌方案。这正是:
神尼龙洞遇探匪,亲人相见诉伤悲,
李成无义劫大户,岂知又有贼惦记。
要知夏全明攻敌之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025-02-18 13: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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